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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简宸x

想要生活的世界，在我们交谈时的云巅之上。

𝓞𝓷𝓮

法蒂玛一得到消息后，立马回到书房拿起羽毛笔写信。

“埃文斯阁下，目前我丈夫查到有大批民众在科沃兹边境集结，可能有冲突发生，您与王子务必在游历时注意安全，替我转告王子，伊莎贝拉已经从疫病中康复，目前如常生活在修道院。”

她斟酌了几次署名，最后写上了“威尔斯夫人”。

自埃文斯与王子按照国王的要求远航游历后，法蒂玛常常被如缕的思念环绕，在马车里机敏戏谑的问题、逻辑精准的大脑还有和他身旁木质香气的氛围都会在独处时突然击中她。

我们一定有太多未竟的对话。

夜深了，长桌上的书页被依稀翻起来，刑事卷宗之下是一本《几何逆证》，在最底端的报纸下，藏着《大请愿书草案》的印刷版本。

自从睡梦案结束后，法蒂玛就如同埃文斯预测那样，如愿以偿地走入了宫廷的中心。威尔斯子爵也为夫人的打算铺好了路，细心将她引荐给宫中的红人们，钦差大臣、外国使臣、教士、夫人与公主们都很乐意向宫廷的新人伸出橄榄枝，好奇地向她询问刑事案件助手经历过哪些要案。法蒂玛细心地讲述种种细节，悬念迭起又绘声绘色，她成为人们心目中远征的骑士，能够带给守在宫中的众人窥见神奇世界的机会。

而最终的目标不是宫中人，而是国王一人，只有他才可以下令重审十余年前的案件，让蒙冤的家族重新拿回应有的荣耀。

星相师请求面见国王，说是有要事。

“陛下，臣最近记录星相，发现有大变的征兆，彗星在不久将会来临，王国之内可能有敌对的力量在兴起，或者陛下与继承人之间将有矛盾。”

“爵士，作为一国国王，怎样做我才可能避免自己国家的厄运呢？”

“陛下，臣只能观星，不能改运，王国大事还请陛下征求智慧的大臣们，并谨慎行事。”

“最后，我的继承人能够顺利延续我的王国吗？”

“陛下，如果按照星相解读的话，王子会成为另一种道路上的新王，但具体不明。”

国王在星相师时走后把自己锁在了书房中，侍从们不敢贸然闯进，而玛蒂尔德夫人最终独自在书房陪伴他。

国王和星相师会面的内容悄悄传到了“白骑士倡议者”的集会上。“这是一个好消息，国王为了协助与王储联姻的卡罗琳娜公主祖国剿灭起义军，对内征收重税。民众的愤怒之火即将被点燃。”

“所以，格林将军，我们等待时机吧。”会堂里传来大家的笑声。法蒂玛在席间认真地读起宪纲，第一条便是：“没有君主的国度里，没有人拥有枷锁。”如此简单明了，又深刻有力，她决心读完所有“白骑士”秘密出版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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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法蒂玛，多谢提醒，现在我与王子已经到达了安全的城市，科沃兹边境的局势目前动荡不安，可能我们会持续赶路，不过我会在每次信中写上我的新地址，欢迎随时来信。据宫中朋友消息，你现在在王宫中很受欢迎，也有了新职位，布莱特主教在派人查你的身世，无论你最终是谁，藏好你的秘密。期待我们重新相见，怀特。”

轻轻靠近信纸时，法蒂玛仿佛闻到了淡淡的木质香气，是写作时的怀特留下的，又暗叹自己多心，这封信被寄出了这么多天，香气肯定早已消散了，一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威尔斯在楼下自顾自练琴和与客人交谈的声音已经成为了这段惊险迭起日子的安稳背景声，只是现在两个人共同的段落必须告终了。“威尔斯，我想了想，我可能需要在这个月和你离婚，布莱特家族已经想办法查到了我，而威尔斯作为我的姓氏，会被连累其中。”

“我知道这些年你帮我们顺利驶过了多少暗礁，你想要做什么我不会拦你，也不会过问，只是法蒂玛，你现在在宫中是否有一个真正的盟友？”

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目光望向了窗外。“我要走的那条路，布满了阴谋和怒火，走到终点的人只能是我自己一个人。”

威尔斯望见她渐湿的眼眶：“我愿意以后仍旧当你的盟友，地下的。你现在有了封地与爵位，也是宫廷的宾客，一切都会顺利的。”

“威尔斯，我也会一直是你的朋友。但在公开场合，我们要彻底决绝。”

新的住处和生活将予法蒂玛更多的时间去处理皇家法庭的事务和尘封已久的34号旧案。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将用尽自己所有的一切完成为家族的复仇，现在是国王宠臣的布莱特主教想不到，他遗漏暗杀的格兰特家族小女儿此时正在为推翻旧案结果全力一搏。

呈向皇家法庭的案件的罪名是不敬君主，被起诉者目前被关押在黑塔，是由是在国王出巡时高举反对将王储与外国公主联姻的讽刺画。法蒂玛检索不敬君主罪名下的典型案例，发现了一丝差异。

“阁下，本案与著名的公诉中心诉盖勒案的区别是，是否损害君主的名誉。后者的目的是为了谋利损害君主名誉，而本案的被诉者并没有这样的意图，而是在表达自己对两国联姻的意见，即使他应该被定罪，也应该是扰乱治安罪，而不是不敬君主这样的重罪。”

“法蒂玛，这个案件的特别之处在于这个平民的个人观点已经在首都广泛传扬，如果没有得到惩处，陛下震怒的结果不是你我可以承担。”

“我愿意把我的补充意见列为少数意见，没有先例禁止臣民发表个人观点，神灵与君主都不能干涉心灵的自由，我们写于羊皮卷的意见只应依据先例。”法蒂玛并没有退让。

“白骑士”的手稿让法蒂玛心绪不宁，又如获新生。王公大臣制定的世俗秩序和教会勾勒的心灵王国让数量最广泛的人们否认自己的崇高，迎合既有的等级，而觉醒的一天终究到来，人们开始夺回思考的能力，只向真理和自己认为的理想世界臣服。

被邀请来到王宫书房的法蒂玛在闪回中重临睡梦案的瞬间，真真假假的人心和证据，还有不时一语点醒自己的埃文斯。

国王没有提起案件中她与众不同的少数意见，而是带她坐到了象棋的棋盘旁，让法蒂玛下第一步。

静默坐在棋盘前时，她紧盯着国王手中的马--最容易忽视的大棋，又瞬间明了目前的境况，无论是平民还是主教、骑士，都是国王手中任差遣的棋子，而她妄想和眼前的君王探讨公正的定义。

“陛下，将杀。”她的后棋正对着对方的王，而马将退路封死。面对着自己的国王，法蒂玛的神色中没有一丝得意之色，只有臣子的恭顺。

“这次不小心，法蒂玛，我们再来一局。”

这一次，法蒂玛为了照顾对方的自尊心，本来打算故意失误，却意外地将王棋逼入死角取胜。

“好！法蒂玛，你如何看待王子和卡特琳娜公主之间的联姻？”

“陛下，我身为身着黑袍的司法官之一，不应该干预陛下基于行政权的决策。如果我从个人意见的角度讲，这次联姻有利有弊，可以为我国谋取一个盟友，也导致我国触怒正在公主内战中的民众们。”

“我豁免你的处罚，现在最应该做什么？”

“陛下，暂缓联姻吧，等待维琴公国内战结束，现在局势不安宁，延缓大婚也是情理之中，可以多观察局势。”

“也是，出兵也不是时候。”

有机会成为国王近臣当然在计划之内，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超出了预料。首先是从辅助职责上升为正职，然后是国王使节赠送的项链，明亮夺目的紫色玛瑙一向专属皇室，而信件上的词句的意思分明是希望她在公开场合佩戴。

“威尔斯，这太疯狂了。”在宴会的走廊一侧，法蒂玛终于忍不住倾诉这几天经历的惊心动魄。

“国王的青睐与赠予，是人们羡慕与嫉恨的焦点。不过，你现在最安全，很难有人动得了你，想要做什么可以立马行动。”

“我担心的是……在你眼中，国王是怎样的人？”

“你害怕自己触怒国王？”法蒂玛点了点头。

“不要提任何悲观看法。”威尔斯想了想，应朋友邀请，很快离开了。

法蒂玛躲避着人群的目光，沿着走廊准备回去，隐隐约约听到“国王的新情人”的讨论声。她心里烦躁不安，只想很快离开宫廷，回到自己的住处，重新打量自己的计划。

目光尽头有一位正在抽烟的高挑女子，头戴着巨大黑白相间礼帽，身着贴身的骑马服。

“你一定是法蒂玛，你可能听说过我，或者没有。”她熄灭了烟，手指沾上口红也不在意。

“你好，玛蒂尔德夫人。”她多多少少见过一两次这位传闻中的国王痴迷的女戏剧演员。

“旁人可能以为我们是敌人，我却不这么认为，生活在一个高傲的男人身旁是危险重重的，你不能愚蠢无知，也不能挑战对方的自尊。”

“谢谢提醒，其实，靠近国王不是我本来的目的，我在宫廷外有自己的心上之人。”法蒂玛也不知不觉放下了戒心。

“谁又没有呢？”她笑了起来，眉毛延伸成自然的弧线。“我现在可以去外国度假了，倒是你要留心，你的这位心仪之人有没有让你帮忙留意消息或者劝说国王？宫廷中的情爱不仅仅是剧作家们笔下的模样。”

“他并没有要求我做什么，但还是多谢提醒。”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玛蒂尔德夫人在暗夜中摇曳地离开了，法蒂玛此时心中暗自佩服，这位传奇的戏剧大师如此深谙人性，绝不是流言中的浅薄蛊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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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完34号案件所有证据时，法蒂玛累倒在家里的地毯上，壁炉火光燃烧的声音是最好的催眠声，她很快就闭上了双眼。在密林的深处，妈妈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塞莉丝蒂亚，你在哪里，我们要赶路了。”眼前有许多好玩的蘑菇，她暂时不想理会妈妈的催促。肃静的森林被一阵马蹄声划破宁静，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危险，只得让自己往灌木的更深处隐藏。每一声嚎叫都来自自己的亲人，祖父、哥哥、妈妈还有陪伴家族的老管家阿瑟。她一瞬间就眼泪溃堤，但知道这种情形下，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就是暴露自己的位置。

“布莱特大人说过一共17人，还有1个没有找到。”

“最后一个是孙女吗，那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格兰特家族已经没有后人。”

“但要是大人追问下来⋯⋯”

“那个女孩坠崖了，所以我们带不回贴身物品。”

血腥的气息让整片森林时不时引来丛林的野兽，而所有生物的可怖都不如那些人类。她带走了被洗劫一空的剩下的家族徽章，恍惚中还在王宫旁的庄园内身穿鹅黄色的礼服出席自己的生日宴会。

醒来的法蒂玛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回手指的知觉，是时候让家族的冤屈得以洗刷了，何况国王只是要求家族迁走远离都城，暗杀整个家族的是反目成仇的布莱特主教。不过，一切需要小心策划，一击命中，自己要作为唯一的证人出庭公开一切。

收到法蒂玛信件的怀特找到酒店安静的角落拆开，信纸是温柔的浅蓝色，靠近似乎有墨的香气。

“亲爱的怀特（我可以这样称呼你是吗？），我目前被国王授命出使王子即将联姻的维琴公国，与维琴王室讨论王子的婚姻延期安排以及回应借我国军队平息内乱事宜，我这次会随同格林将军一起出使，我想起你和王子一行人可能在附近，就打算如果时间和情形方便我们可以见一面，我最近处于许多动荡之中，心中充满疑惑，请帮我看清前路。祝你好运，法蒂玛。”

他一边读一边忍不住嘴角上扬，法蒂玛在往来几封信以后，终于不再严肃地探讨公事而是开始信任自己，讲一些她自己的感受了。

你当然可以称我为怀特了，我一直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维琴公国是众人眼中的艺术和浪漫之国，而现在却因为内战满目萧条。马车上的法蒂玛合上怀特曾经所著的《云中国》，书中描绘了一个封闭的世外土地，人们在土地上过着很和睦和富足的生活，又回忆起自己头脑中的动荡，顿时思绪万千。“白骑士”并不是孤立的国内学者们组成的一个秘密组织，而是日益崛起的一股新兴势力，他们的矛头直指所有的王权。法蒂玛自从成为会员后，自己也以匿名的方式发表过一些文章，不过，她目前只关注到司法层面，无意促成更广层面的改革。

果然，维琴国王不满拒绝出兵协助的安排，声称这是背弃信义的做法。格林将军见状，只能答应维琴国王援助物资的请求，同时以局势动荡为理由商议暂缓两国联姻。“陛下，如果我国出兵，这将会被定义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您的敌人会用保卫祖国作为理由吸引大批追随者，您更需要的，是缓和目前的内部矛盾，这才能根本上减少内乱。”法蒂玛补充道。

“女伯爵，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平息呢？”

“陛下，如果想要平息内战，您需要从爆发的原因开始了解，议事院席位的改革诏令的通过被大学师生抗议，平定殖民地自由捍卫者消耗大量国库和税收，战争的胜利，不仅仅依靠战场上的成败。”

“二位，帮我问候国王，我国目前尚未和平，维琴公国同意延缓联姻，不过，请履行援助物资的承诺。”

庆功宴上的法蒂玛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恍惚起来，没办法参与面前年轻人的欢快舞会。格林将军向大家提议：“女伯爵这次立了大功，我们一起敬她吧。”法蒂玛无法继续喝下去了，只好礼节性地喝了一小杯香槟。

格林将军结束晚宴后同法蒂玛一起同程返回住处。他突然问起来：“女伯爵，我想我们曾经见过几面，在白骑士的聚会上，你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但是会听完所有的讲座。”

法蒂玛一听白骑士这三个字立刻酒醒：”是的，我想了解一下最新的观点，包括未来的趋势。“

“我看过几篇司法的文章，相信出自女伯爵之手。我想，我们是一类人，从不相信一个人出生的境况可以决定一生的命运，认为聪明才智才是区别人与人的标准。”法蒂玛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女伯爵，相信您也不甘愿屈居于成为国王夸耀自己智慧的情人，您需要的是真正发挥自己能力的一个国家，一个由新的组织所构成的国家，旧的血统权贵将离开，您的同僚都是从考试和同行推荐产生，公平的机会将被给予每一个人。”格林将军有着洞察人心的天分，他的每一句话都直指法蒂玛内心的声音，她无法否认对方道出了她隐秘的野心。

“将军，现在我们有什么计划？”格林将军打开一张地图，缓缓介绍都城各个要害之处的兵力。“我们在等待一个时机，也需要让大火燃得更旺一些，赢得更多市民和文官、士兵的支持。您能够很清晰地体现自己的观点，请继续写作下去吧，我有办法让全国的大学生都读到这些火光般的文字。”

“格林将军，我想起来受王储之托，需要带一些私人物品予王储，请暂时等待我几天时间。”

“战事紧张，女伯爵是否需要士兵护送？”

“多谢提醒，不用为了私事专门安排士兵，我会自己小心的，不过白骑士的任务，我待回到国都再确定。”

坐在飞奔向埃文斯驶去的马车上的法蒂玛隐约感受到会发生什么，不过她也的确有私人物品需要交给王子--伊莎贝拉从修道院寄来的书信和信物。自从这一对年轻的恋人由家族恩怨和国王的联姻拆散之后，失魂落魄的王子被安排到异国游历，被遣入修道院思过的伊莎贝拉就一直在倔强地应对着环境中的所有恶意。她的学习热情依旧高涨，没有机会得到教育就自己自学，很快谋得了一个誊写员的职位，为院长亲手写信，这才摆脱了冷嘲热讽的共同寝室，住进了院长附近的卧室。不过，随着王子和维琴公国的卡罗琳娜公主的联姻已成定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未来是否能够正大光明和太子相守，还是继续背负着骂名生活，在数次的书信往来后，她这次寄出的，是分手信。

来到城门迎接的只有怀特一人。他的皮肤被灼热的阳光暴晒后已经不如以往苍白，不变的是熟悉的香味和他抬起目光时似笑非笑的神情。

“法蒂玛，王子这几天不在，招待不周，这里只有我一人了。”

法蒂玛心中暗喜。“那你这几天都务必好好安排行程了。”

“当然了，伯爵冒着战火远道而来，哪有怠慢的道理呢？”现在面前的他是穿着舒适便装的怀特，埃文斯阁下的优雅面具已经悄然被卸下。

“我……很期待再见到你。”法蒂玛脱口而出，又自觉唐突地低下了头。面前的怀特突然停下：“法蒂玛，我一直想念着你，你的字迹、我们的对话、宫中的危险，你不在这里，却无时无刻与我同在。”法蒂玛倒向他的怀中，喃喃低语：“我等待见到你，还有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他第一次吻自己心爱的女子，是在一棵繁茂的大树下，视线失焦，气息缠绕，还有和自己心跳逐渐变得一致的，对方的心跳。

我也渴望有一天，和一个人结为同盟，然后打开记忆的闸门，倾吐一切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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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邮轮上一跃而下纵深落入大海时，海面的粼粼波光和自由一样闪耀。怀特拨开法蒂玛面前打湿的长发，从她的侧面为她编发。

“没想到你还会编发，我自己从来学不会，都是别人帮我的。”法蒂玛望着海面的倒影，当作自己的镜子。

“我可以成为你的镜子吗？一面异性的镜子。”怀特迎上来，从后面将她拥入怀中，又两人一起潜入水中的斑斓水下世界。

“我刚刚在宫中见到你的时候，就开始期待和你有关。”法蒂玛从水下探出头来：“虽然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想走到宫廷中心的原因，是我的家人。”

“发生什么了，等等法蒂玛，我们一起游到大海深处吧。”怀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邮轮和沙滩，担心有可能的危险出现。法蒂玛在水面上飞快地向深处游去，带着决绝的力量引领着怀特向前，怀特想起戏剧台词中的台词：“眼泪的另一个名字叫女子。”而眼前的她，明明在任何自己所见的方面都果决坚定。

“我是格兰特家族的最后的后人，十几年前，伯父的同学，也是教会的年轻教士之一的布莱特伪造信件，指控伯父和外国教廷串通，打击国王代表的世俗力量，从而得到了唯一的晋升机会。从此以后，我和家人一起被遣离国都，本来我们可以在田园之间找到一个安生之处，但是在路上被布莱特授意的杀手半路截杀，所有人中只留下了我一个人，我现在已经收齐了所有证明伪证罪的证据，对于谋杀，我自己是唯一的人证。”

“查到布莱特主角派人查你身世的时候我就估计你是有目的而来，你一定要抓紧机会，他们的行事风格是，暗杀投毒伪证，你不先开始进攻，有可能很快被陷害了。”

“谢谢你当时的提醒，我之后也一直非常小心。我好奇的是，你到底是谁？埃文斯公爵在他的年龄下，已经几乎不可能有孩子了，而且你的生母一直不详，在你十余岁的阶段，在宫廷中消失了一段时间。”

“说来话长，我的确在十余岁的时候消失了几年，那几年我代替现在的王子去我们的敌国当了人质。我并没有受到身体的折磨，但却目睹了至暗的角落。这时，我的第一道光出现了，她成为了我身边教母一样的角色，教我外语、礼仪、历史和艺术，我也逐渐沉迷于理念的世界。我发现自己爱着比我大二十多岁的她，她展现了世界光明的一面，我打算追随在她的身边时，她非常吃惊，严肃回答我本来可以成为我向往的伟大的人，不要沉沦于眼下的感情，我是她最好的教育成果，她在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

法蒂玛默默无言，她可以想象成为埃文斯阁下的历程如同珍珠的千万次打磨，只是伸手握住了对方的双手。“你没有辜负这些期待。”

“但我最终才在她的告别信中得知，她不仅仅是我的教母，而是生母，我是她的亲生儿子，同国王的非法后代。所以，我的教育中，只有面向理念世界的方向，没有实用之学，比如建筑、商业与军事，所以我从来不可能有能够与王子竞争的资格。为了拥有自己的王位继承人，国王曾经很贪婪地寻找王国里各大家族的女儿们，但不一定承认她们以及她们的孩子，我的存在昭示着国王本性的虚伪，我不在王位的序列上，也不属于埃文斯家族的家族历史，没有一个群体是我所属于的家。”

“怀特，你成为现在的埃文斯阁下来之不易，让世人成为你的归属吧，没有家族也没有历史，自己就成为新的家族的第一代开创者，过去的厄运没有击毁你，一定有你存在的原因。你书中的疑问和论述，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困惑，也是所有人都会叩问内心的问题，你在为整个人类的心灵世界受苦，有一天一定有人因为你得到自我的拯救。”法蒂玛高声喊道。

怀特喃喃地说：“远方和未来，的确有我不认识的人正在受苦。我知道自己出生在宫中，的确有许多的优越条件。但是，我也失去了很多见到生活各个层面的机会，常常沉浸在自己的头脑世界里，缺少实感。”

“可能我们都因为自己成长的环境，对不同的生活缺少了解。在独自流亡的一路上，我开始学不同的技能，比如烤面包和裁剪衣服，我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园丁，本来就这样一直安宁地生活也不错，但是我会被梦境惊吓，无法接受到教堂祷告时看到经书上印着布莱特主教的训诫。”法蒂玛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要复仇，就要重新回到宫廷的中心，作为一个没有家族依托的人，我需要让自己受教育和有领主所看中的才能。这时我认识了一位牧师，他愿意借家里所有的书给我自学，我感激不尽。最重要的是，他不反对我去复仇，没有用道德戒律规劝我放弃。我有一天发现自己从早上第一次睁眼开始，随时随地想起他，也在还给他的书中表明了心迹，还没有得到回音，我就被他的太太发现了，当众斥责，我被众人逐出了住所，家里被洗劫一空，关于他的一切，最后只剩下了我们讨论书本的信件。”

“我们正好弥补了对方缺失的部分，宫廷以内与宫廷以外的世界。”怀特温柔地注视着法蒂玛：“完成复仇以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我会竭尽全力让自己在现实层面有为，宫廷风云和命运起伏不休，人不可以决定自己的生命长短，但我想有朝一日自己有能力手握刀剑，一定要有能力庇护无辜的人不被冤屈，这样我也能够充分地、毫无浪费地度过一世。”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会是你的同盟者。我看到这片土地的王国内，变换的力量已经兴起，几百年之间君主与民众之间的力量会此起彼伏，但我至今不知道自己会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身上流着的血让我和君主绑定，但是越到现在我越来越疑惑君主制的寿命会有多长。”

法蒂玛想起了最近的维琴公国内战和白骑士的所有著作。“你是否相信，在未来的世界，人与人之间有另外一种交往的方式，更加平等的交往方式，因为物质层面的充裕允许大家不用为匮乏的条件挣扎。”

“你是不是某一天读过我的《云中国》？我当时写作的时候，内心已经非常对现实世界失望了，所以在心中构想了一个现实的镜子，在遥远封闭的土地上，人们可以过着宁静和富足的生活，人口稀少，通过推选产生首领和行政官员，最大程度的人是善良的，但我知道这不可能实现。”

“当然读过，我几乎从藏书阁借过你的所有书，但我有不同观点，我认为在条件允许的情形下是有可能的，航海家发现一块新大陆，宣布这片土地不属于任何世界上现有的国家，按照契约的方式约定人人遵守的规则，并且小心地制衡各派力量。“

两个人一起望向海天相接的无穷远方，仿佛在遥远的天边，有一群人拥有自己的理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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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琴公国国王被送上绞刑架的消息传来时，法蒂玛瞬间意识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我们的护照是维琴公国颁发的，现在有了新的国家产生，可能不承认原来的护照，我们要过境就需要立马出发。”

王子这时突然抬头：“所以说，我原本的婚约就可以取消了，因为其中一个国家不存在了。”

怀特点头：“是的，我们现在就立刻出境吧，这种紧急情况下还是回国最安全。”

王子一口答应：“我要回去见伊莎贝拉，她一定是因为在修道院看不到希望才选择分手的，我要去见她，谁反对都没有用。你们呢，你们现在已经互相表明心迹了吗？”怀特和自己的学生一向亲近，也为他的问题大吃一惊。

“我都看出来了，你们一起办案的时候，眼神交换着旁人不知道的信号，恋人们就是拥有其余人不懂独一无二语言的人。” 看着脸庞青涩的王子认真地讲话，法蒂玛突然笑起来：“是啊，殿下，你现在的说话方式好像怀特。”

“我就知道我猜对了，你们一直暗中帮助我和伊莎贝拉通信，我们也希望你们早一点被上天眷顾。”虽然一路上硝烟弥漫，这趟逃亡却足够难忘，大家一起跃过高山和平原，吟唱着牧人的民谣，伴随着怀特和王子两人不间断的笑声和法蒂玛的天马行空的想象。

真正提交完所有证据启动重审时，34号案例却被搁置了。时至今日，只有一个最后的方法能够最终复仇，就是正式发起决斗，假如被击中倒地，就在决斗之际讲述整个故事，让人们知道真相。还未得到回音，国王就找到了法蒂玛。

“法蒂玛，停下来吧，我已经查清了你的身世，现在你自己不是什么都得到了吗？何必还要计较十几年前的事情，我已经赦免了你伪造身世的重罪，就这么放下吧。”法蒂玛在原地一动不动，多年以来的夙愿就这么在眼前化为泡影，她在国王背后很想砸了桌上的茶具，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冤屈的根源是国王，他让各个家族之间互相仇视，互相残杀，而却又能置身事外，只要国王能够继续拥有自己的王国，有多少人要蒙冤不见天日？

“法蒂玛，我们需要你的协助，毕竟现在国王被星相困扰，又有维琴公国国王被绞死的消息，他变得很多疑，而你是他现在亲近的人。”

“格林将军，是否可以让我知道大家的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是把我们国家彻底改变，由执政官代替国王。”格林回答。“我们计划在十天之内攻入度假别宫和王宫，需要你帮助我们随时传递消息。”

“好，我会报告国王的行踪。”

法蒂玛完成了自己最后一篇文章，一不留神将象棋的王棋投入了壁炉的火光中。既然无法通过国王让家族重见天日，那就顺应时代将这个注定要被取代的君主投入火焰，但在其中被炙烤着的，还有我爱的人。

顺利的前进离不开所有盟友们的紧密配合。国王被活捉之后，格林将军很快取代了他，成为了最新的最高执政者。国王和维琴公国流亡王室的通信显示，他一直寻求维琴公国来扑灭国内的动乱，这些信件一经公开就全国哗然，堂堂国王竟然求助外国军队来对付自己的子民，他的通敌罪被证实，在审理后被推上了断头台。

以王子为代表的保皇派一起逃亡，其中怀特也一路相随。格林将军履行了承诺，任命法蒂玛担当要职，并且公开了她曾经匿名写作的文章，编入大学的教材。法蒂玛意识到无可逾越的障碍正在自己和怀特之间出现，但面对广场上民众的誓言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为这个新的国家奠定基础。

最高执政官的变脸是所有白骑士倡议者成员都想不到的，他首先是以紧急状态为理由剥夺了议会的召开权，让制宪变成了内阁大臣的事务，又是在国都里大开杀戒，每天都有从前与王室亲近的人士在未经审判的前提下被推上断头台。法蒂玛不偏不倚的立场让她带领同僚按照规则弹劾最高执政者的行为，却被下令逮捕。得到威尔斯消息的她带走了自己所有正在完成的书，连夜逃往外国。威尔斯带来了远方流亡者们的消息。“他们在公海上的天堂岛建立了一个社区，脱离世界上的其他国家自给自足生活。”《云中国》的现实版本不正是如此吗？法蒂玛展开信纸，向不告而别的怀特写信。

“怀特，我现在被格林总督追捕，暂时离开了自己的国家。我在原来土地上建立理想国度的尝试失败了，除了需要有完美无缺的规则，正直的掌权者是不可或缺的，而我们现在发现他的真面目已经为时已晚，很多持有反对意见的同僚已经被送上了断头台。我反思当初了决定是否是最优解，绵延上千年的王国一朝改变了全貌，震荡和危机正是现在的阶段。这些天，我有足够的时间来记载这段时间的重大事件，也继续完成我的书，沿着脉络整理人群是怎样从部落走向国家，又从国家走向帝国的。人群和人心都有诸多真相，而我当初只相信才能至上才是合理的社会。血统论是过时的，才能论也有诸多的局限，我需要承认自己可能犯了错，对于你来说，国王毕竟是血缘意义上的生父，他的结局我也当初没有预料到。我非常需要你的建议，如果你愿意来信，请寄到信封上的地址。”法蒂玛不知道怀特是否愿意回信，但还是在合上信封前，吻着封口处的印章。

等待的日子里，法蒂玛常常独自坐在海边，记忆的画面里，他们无比自由，过去的阴霾都被治愈，而现在，她不知道两人的结局会是哪一种，海风的呼啸在耳边响起，她躺在沙滩上，感受自己随着海浪声一致的心跳。

半梦半醒之间，有一阵熟悉的木质香气由远而近飘来。

“怀特，你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