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东乡,离县城二三十公里,上山下乡那阵,我老妈和一个老表一起去了那里插队,我老妈不过十七八岁,我老表,我们喊他三哥,再小一些。
有条河,从山里来,绕村而行,河里鱼多,多亏这条河,饿肚子那几年,村里也没死过人。
村里有谭家兄弟,都说他捕鱼有不传之秘。
一根木棍,端头绑上三根铁钉,这就是一把鱼叉,夜里,人一手举了火把,一手拿了鱼叉,在水里低头缓缓而行。
火把的光投射到河面,星星点点,波光粼粼,河水叮叮咚咚,也不知道他是在看,还是在听,走着走着,人忽然停下,身子绷成一张弓,然后放弦一样的手一扬,鱼叉嗖的一声射出去,扎到水里,随即疾步跟上去,提起鱼叉,反手一刮,一条鱼就扑腾着滚进身后的竹背篼里去了,每一次,都正好叉中鱼背,一个晚上,能叉半背篼鱼。
鱼这个东西,没有油就不好吃,我老妈和三哥一月菜油的供应不多,但凡谭家兄弟有了收获,倒也舍得全拿出来,也不讲究做法,不外乎悉数裹了面粉椒盐,炸了吃。
三哥缠着他们学,练了很久,偶尔也能叉中,但很少叉到鱼背,多半是鱼肚皮。
大家说,谭家人怕是不肯教呢,但也不好说破,反正人家叉了鱼,大伙儿都有吃的。
又过了好多年,知青们陆续回了城,有回谭家老大来城里,三哥管饭,东拉西扯,又说起叉鱼的事。
谭老大说,哪有啥子绝技,不过是那时候年轻些罢了,眼睛耳朵灵光,手也快。
三哥不依不饶,说我当年总比你年轻点吧。
谭老大说,说个锤子哦!你那阵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要叉不到鱼,一家人都得饿肚皮!咋个比?还不都是逼出来的!
说得好像也对,但就算将信将疑,也无法验证,那条河早就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