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娘看着已经收拾妥当的伯山,满腹疑问。老头身上背着琴,还背着干粮和衣物,像是要离家出走一样。
自从战乱后,他们流离失所,好不容易躲进这深山老林,靠着辛勤耕种,过上了勉强温饱的日子。晋娘知道老头会弹琴,但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老头弹琴,家里的琴放置很久已经蒙上了灰尘。而老头那双手也因为耕种,磨得满手老茧,再也不是那双弹琴的手。
你要去哪
赴约
晋娘看着这个眉须发白的老头,有些哭笑不得。这老头一脸严肃,外面依然战火纷飞,他就背着包袱,背着琴,出去当炮灰吗?什么约定非得冒着生命危险去,晋娘一把拉住伯山。
伯山像个孩子一样,躬着背,背着包袱抱着琴,坐在门口石板上开始讲了起来。
二十年前,伯山和子牙是当世举世无双的琴师,对琴艺的研究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他们惺惺相惜,在山泉树林间以琴声相和,神采飞扬。
曲高和寡
知子牙曲者,伯山也
战乱依始,纵然琴曲造极,却也不得不逃难避乱。天下人连命都保不住了,谁来听你什么破琴。
伯山和子牙也不得不逃难,他们约定二十年后在南山古刹相见,无论那时是否战乱已经结束,伯山听子牙一曲,和之,人生足矣。
这么多年来,伯山心心念念再听子牙一曲,自己迫于生活已经无心弹琴,琴艺早已生疏。伯山时常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黯然神伤。在这战乱年代,活着已是不易,谁还有心思研究琴艺。但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伯山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只是在这乱世苟且活着而已,而给他盼头的就是和子牙的二十年之约。
晋娘知道自己拦不住这老头。
一路风餐,一路颠沛,伯山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个完整的地方,满脸污垢,与乞丐无异。唯一保护的好的,就是那把琴。
听子牙一曲,伯山和之。
南山古刹早已一片废墟,伯山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端坐下来。
约定之日,子牙若未来,抚一曲与这天地,抚一曲与这战火。
伯山轻轻拨动琴弦,弹奏着当年与子牙在山泉树林间弹奏的曲目。很多年没弹琴了,晋娘不懂琴,弹给她听也没用。
一曲又一曲过去了,伯山的琴声渐渐停滞。他多半也猜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子牙早就忘了这个约定,也许子牙在战乱中不幸遇难了,又或许他达到了更高的境界,已经不屑来赴这场约定了,伯山想着种种可能。
那废墟中缓缓传来了节拍,和着伯山的琴声。伯山抬眼望去,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一袭长衫,须发飘扬,沧桑,风霜。
子牙
他还是来了
听子牙一曲,伯山和之
伯山的琴声突然停止,尾声犹如裂帛。他看着子牙的右手,那空空荡荡的袖管随风飘荡。
“子牙”
子牙摇了摇头,笑着,眼角泛起泪花。都一大把年纪了,几十年没流过眼泪了。
二十年之约,当真,如期而至。
“你的手”
二十年前一别后,颠沛流离,我被敌国军队抓住,那将军问我,听说,你是天朝第一琴师,弹一曲来听听。
我弹一曲广陵散
那将军听罢大怒,什么讴哑难听之音,怎么配第一琴师的称呼
一挥剑,斩断了我的右手
伯山听罢。老泪纵横。
子牙摇了摇头,
对牛弹琴耳
且听伯山为你演奏一曲
那琴声苍凉,悲愤,无奈,每一声像一把把锤子,叩击着子牙的心里,像一把把利剑,要冲破这天地。
子牙用脚轻轻和着伯山的节拍。
晚风起,伯山和子牙琴音合奏,在这废墟中,在这战乱中,笑傲这沧桑,笑傲这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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