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计划生育,我从生下来就被姨抱走了,据姨说我小时候特别听话,每当有人来检查时,姨姐姐们就带着我东躲西藏,遥远的记忆中深刻的记着,床下面放了个凉席子,大人们说,如果有人来查,你就躲在那里。
十个月大时在舅舅家胳膊被热汤烫伤,找的医生不专业,把烫伤部位包的严严实实,几周后家人看到有肉烂掉的痕迹,去找医生才发现都溃烂了,打了很长时间的青霉素,整个左小臂也留下了大片疤痕。
在姨家一直住到五六岁,回到父母身边,从农村到县城里上学,之后每当寒暑假会去姨家,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很不舍和难过,会坐在车上偷偷的哭。有一次是跟一个亲戚的车从姨家回父母家,很晚了才把我送到家,且到家的时候父母都不在家,我就一个人在黑夜里在门口等,感到害怕和孤单。还有一次,父母都出去找离家出走的哥哥时,一个人在家被电了,然后不知所措的缩在床上等人回来。
刚回去时和父母有一些距离,城市里的环境也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在融入,母亲因为和奶奶的情感问题精神和身体一直不好,依靠宗教状态好一些,但身体一直很虚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们自己很早的起床,做点简单的饭,比如面条和炸馍,然后去上学。有一次升旗时,低血糖晕倒了,老师找到了三哥,但父母估计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那时候父亲经常把朋友的孩子接到家里来住,关系处的并不好,父亲也会因为别人刻意疏远我,导致我后来特别讨厌和反感他人不打招呼就动我的东西。父亲对我的学习辅导很尽责,但是对情感和生活并不在意,有次我和母亲都生病了,躺在床上,姨姐姐和姨姐夫来才发现我们,把我们送到了医院。
那时住在还不错的房子里,但是经济并不富裕,记着经常交学费时都是让老师催,很害怕。还好的是姨经常给我一些钱,也因此从小就喜欢把钱攒起来,不敢乱花钱。
高中时父亲做生意失败,卖了房子,家里就经常搬家,到处租房子住。那时候我在市里住校,每个月回家一次。父亲为了要回欠债,一直在外面跑,很危险要款也失败,母亲为了让父亲不乱跑,同时我当时也因为和朋友闹了一点别扭,母亲就提议让父亲在学校附近租房子陪我读书。父亲同意了,陪我到高考,记得很清楚考完数学时母亲来找我们,我们三个人一起在饭店吃了一顿饭。记忆中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被父亲和母亲同时关注着,且只关注着我。
上大学那一年,家里攒下了学费,舅舅生病了,家里人都去照顾他,我就带着好像是一千多块钱和父亲帮着写的贫困申请,独自一人,坐绿皮火车30多个小时到了成都,记得特别清楚,一路没敢离开座位,到站时对面的一对老年夫妇跟我说,年轻人太厉害了,一坐坐这么久。到了学校之后,走绿色通道,感谢国家的助学贷款,交上了学费。当时在开学欢迎会上,学生会的主席学长还特别点名表扬了我,因为只有我是一个人来报道的,其他同学大都是全家出动。也许是这个经历,导致后来博士毕业时特别期盼有家人可以一起见证。
大学是每分每秒都不敢浪费的,抓学业,想办法挣钱,虽苦但也充实。也导致后来反弹似的厌恶这种忙碌,觉着工作和努力都是无意义的,活着都是苦且无意义的,患上抑郁。当然这是很错误的想法。需要学会平衡生活和事业,情感和理智,找到目标。
大学毕业后去了北京,2015年遇到了初恋,前任,他很温暖,对我很关心,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被宠着爱着,有那么一个人把你看成是他最重要的。
2020年的春节我们一起回了家,谈婚论嫁,回来后就是疫情居家的岁月,外界的热闹感动和躁动,内在的办公做饭和娱乐,俨然稳稳的幸福。
2021年,三十而立,猝不及防的崩塌和破碎。
其实从小到大,我都觉着自己很幸运,三十岁前,都是快乐的开心果。有那么强有力的三个哥哥,家里人脾气都不好,但都是重感情的人,我们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是一家人,而且永远会是一家人。我们都不善于表达,但是都关心着彼此。
那时记忆里更多的是,
晚上一起倒垃圾,打球的快乐;
是在做作业时偷偷瞄一会客厅里哥哥们在看的天龙八部;
是假期里在姨家爬山下水,炎热夏天里能啃很久的冰棍和凉飕飕,
还有那次啦啦的辣条和果丹皮;
是初中考全校前几名时被老爸短暂溺爱下的撒娇;
是每月回家时母亲去车站时带的热乎乎土豆饼;
是学校里父亲背行李上楼的宽厚背影;
是和哥哥们打牌,被骗的稀里糊涂;
是在哥哥和父亲的战争中偷偷的当个帮手;
是大哥带回来的一麻袋的零食;
是那些父亲抄录的作文和习题,
还有安静夜晚下想明白一道加分题的开心。
而这一切也随着哥哥们结婚,随着那越来越沉重的现实枷锁,随着父母的无力和老去越来越遥远。
与此同时是前男友的爱,让我在原生家庭的鸡飞狗跳里感到了被支持,被温暖。也是这份爱让我认识到,爱是温柔和鼓励的,不该是指责,贬低。打是亲骂是爱,打压和挫折教育,只是不会爱的家庭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当然从爱情走到亲情,我们失败了。
爱真的是一旦拥有,就很难忍受匮乏了吧,尤其是我自己还没有学会如何更好的去爱,去在爱中富足时。
当我把这份需求投向并没有爱人能力的父母时,注定只会是失望和被忽视。那些意识深处的不好的记忆就都被唤醒,越来越深刻,且不断的在膨胀。
抱抱那个可怜的自己吧,抱抱那个从不敢肆意撒娇生气表达自己情绪的孩子;抱抱那个那么乖只怕大人生气就不要她的孩子。
想告诉她,孩子你可以尽情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不满,愤怒,甚至怨恨,父母不会生气,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一个怜惜心疼理解的拥抱。
这也是我才意识到,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不知道这样的放肆和抱抱会是怎样一种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