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朱昊楠
结婚前的几天，他给我打的电话比以前一年打的电话还多。
父亲看了我一眼，带着玩笑的口吻对我的岳父这样说道。一顿饭的时间里他们交谈甚欢，只是这不经意的一句来得突然，我竟惊讶于这一事实，笑罢，不知不觉中，尴尬和内疚涌上心头。
看过一个很有趣的统计，数据是这样的，以青年男人为样本，和女朋友通话平均时长1小时，和母亲通话7分钟，和父亲通话15秒。对比自己，情况相仿。母亲总是唠唠叨叨，每次恨不得和你谈天说地几小时，而父亲，点到为止，因此，上了高中以后，和父亲说话的机会也就只限于周末的时间，平常若是有事，通话时间的确不超过15秒。
其实，父亲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没有母亲感情那般外露，也或许因为他面对的是个儿子，和他一样的男人，势必没有女人细腻温暖的情感。
正是因为如此，父亲成了家庭生活里一个冷角色。正是因为如此，父亲的一番话才显得如此贴切，以至于让我无地自容。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突然想思考与父亲生活的感受，思考父亲为我带来的影响。
我认为自己没法诠释世上所有的父亲，所以，我只是回望自己的人生路径，以自己粗陋的认知能力来理解父亲的含义。
这些是我儿时最深刻的记忆，关于父亲，关于父亲的含义。
父亲是名军人，在我很小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当时我和母亲生活，和父亲的联系仅仅是每年两次的探亲和每周不足几分钟的通话。印象中，父亲不爱说话，言简意赅，除了生活提示就没有其他生动活泼的话语了。虽然我还是个几岁的孩子，但是父亲和我说话的风格，并未刻意加工，几乎如同与成年人交谈，叮咛几句注意事项，不是像开会，就是像训兵。
这种莫名的距离感，让我有一种敬畏的心绪，每当和父亲通话，感觉如同作报告，汇报一下情况。母亲大概发觉了我这种胆怯，于是抓住了我的把柄，一旦有什么错误，就传达到我父亲那里了。然后我远程受教育，效果非常好。
其实，并非畏惧父亲，小时候的我也异常懂事，从没有出现过父亲大声呵斥我，或是我被吓尿的情况，即便犯了错误，父亲也是晓之以理，只是语言生涩，显得比较冰冷。很快，我们一家团聚，这种电话联系的状态宣告结束，取而代之的是父亲面授。虽然换了形式，但过程却还是没变，我站在父亲面前，父亲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讲明道理。
然而当我做了好事的时候，父亲照样会板着脸，很多时候，他严肃，但谈不上严厉，因此，父亲让我知道的是，做事情不管对与错，要认真吸取经验或是教训，任何事情都要严肃对待，还有，别成天嘻嘻哈哈的。
如今的我继承了他的特点，一是无事可做或是专心做事的时候，表情严肃至极、苦大仇深，二是做事情以严肃为准则，不管有什么状况，先正襟危坐，三是当没有必要的时候，我不喜欢和人闲扯，不喜欢笑得疯癫。
父亲，是严肃。
父亲不仅严肃，也有活泼，当我正式开始了和他的生活后，一种让我至今无法改掉的毛病就此产生。部队大院离山不远，每个周末，父亲就把我带上，到周边爬山。他告诉我，这叫探路。年幼的我锻炼出了脚力，也萌生了探索的热情。
每次走不同的路，看不同的风景，边看边说，讲知识讲故事，草木鸟兽、山形地势都是我提问的话题。出游几次，我还绘出地图，设置几个基地，父亲竟十分配合，愿意和我一起谈论基地的事情，支持我采集标本、占领山头。
探路的过程中，不断有新鲜事物刺激着我的头脑，这种对事物的好奇心成为了我根深蒂固的性格，父亲让我知道，不管是工作、学习，还是生活、娱乐，都不应该待在家里，思想和行动都要走出去，不能固步自封、闭门造车。
现在，新开通一条公交线路，我都想去体验一下。放之事业，则是对创新的执着追求。当然，这里有些自恋，但在工作时，相比于按部就班，我更愿意开发自己的潜力、团队的潜力，更愿意开辟一条新的路径，大胆绘制自己眼里的方案图。
父亲，是探索。
再说一个搞笑的故事，父亲肯定忘记了。那时我还在上幼儿园，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我问了父亲一堆很难解释的问题，大概是关于物理，关于物质组成，父亲定是苦于难以通俗地解释，给我讲了点那个时代最前沿的科研成果，物质与反物质。在我记忆中，讲得惟妙惟肖，但我没咋听懂，就是反物质这个名词熟稔于心。
我个二货，自此掌握了反物质这个新名词，跑到幼儿园，指着一棵流着树汁的大树，告诉小朋友们，那白色的树汁叫反物质，然后大谈特谈反物质的原理，一半大概是复述了父亲的讲解，另一半纯属胡编乱造，不过小朋友们并不知道，虽然也都没听懂，但佩服得五体投地。
现在想来，哭笑不得。我在熟记知识然后出去胡扯的同时，更是崇拜父亲，崇拜他的知识储备。虽然他严肃得令人不快，但因为他的耐心解答，那些距离感显得忽有忽无，慢慢消失殆尽，随后更多的是一种获取知识的快乐。
我始终相信，如果不是儿时得到父亲的真传，我应该不会如此向往知识与文化，不会想去思考世界万物的运行规律，不会有好奇心带领我做事，也许，不会有这篇文章。
父亲，是智慧。
我也不知道对与错，至少在我心里，这是我父亲令我最刻骨铭心的含义。父亲节，我象征性地给父亲发了一个红包，当然，我很清楚，他并不缺钱，缺的是我一年没几次的问候。而我，不论多大，也依然需要父亲的严肃、探索与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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