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尔曼斯克的冬天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能从几万里外带温暖给另一个人只为温暖她的冬天。

  俄罗斯的冬天真的很冷,走在街上的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想要赶紧进到开着暖气的屋子里。这里的白昼很短,有的是漫长的黑夜。看着漫天的大雪,梁晞霁有些担心明天的航班会被取消。明天梁晞霁将离开莫斯科前往此行的最后一站——摩尔曼斯克。雪下了一夜到第二天也没有停,航班还是被取消了,梁晞霁选择了慢火车,一路上也看看风景。到了摩尔曼斯克是另一番光景,用严寒形容这里有些不合适,冷却不寒。梁晞霁想: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摩尔曼斯克即使处于北冰洋沿岸,即使是冬天,也不会结冰。

  那时16岁的她刚上高一,地理老师沈时礼是刚毕业的硕士研究生,据说成绩优异五年本硕连读22岁一毕业就到了洛城一中教学,很难相信这样优秀的人会屈才在洛城这样的小地方做老师。但他就是做了。沈时礼讲洋流,讲自然世界的温柔,讲北大西洋暖流穿越几万里为摩尔曼斯克送来温暖使它比同纬度的地区最冷月气温高上10℃~20℃。而梁晞霁觉得大自然并没有善待摩尔曼斯克,只是北大西洋暖流在努力的温暖它。就像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善待过她一样,不同的是没有哪个人能像北大西洋暖流一样,不远万里只为给她温暖。

  梁晞霁拿着行李走出车站进了一家咖啡店。咖啡店装饰简单,老板是一个中国人,见到有亚洲人来很兴奋,热情地招待她“What would you like?”“Mocha”“Are you from China?”梁晞霁点头回应。老板换成中文说“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可不信你是来旅游的。”梁晞霁:“可我就是来旅游的。”“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摩尔曼斯克可不是俄罗斯著名的旅游城市,这里有的风景在其他地方都能找得到,很少有人特地来这里旅游。”“你的话很多”梁晞霁知道自己哪里有什么故事,有的只是一厢情愿的陈年往事。

  沈时礼是她的反面,他幽默风趣,是温柔本身,每个学生都喜欢他的课,女生更是称他为男神。而梁晞霁则是低到尘埃里的人,孤僻冷淡没有朋友。或许就是这样才引得了他的关注,她成绩不好,他就耐心地给她讲题,她听不懂就带到办公室单独辅导,她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就主动和她交朋友教她为人处世,甚至在她经济困难时给她帮助,在她生病时照顾她。也许这些在沈时礼眼里只是对学生的关心,但是在梁晞霁看来已经远超出了一个老师的职责。慢慢地沈时礼的样子、声音、甚至最细微的小动作都刻进了梁晞霁的心,一点点生根发芽。受沈时礼的影响,梁晞霁开始不那么排斥这个世界,试着和别人交流,不躲避别人的目光,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的咖啡”老板把做好的咖啡递给她“祝你好运,摩卡女孩”梁晞霁笑了笑回应他,拿着咖啡走出咖啡店站在门口打车。正准备喝咖啡时发现杯子上有一张字条“愿你有人爱”梁晞霁觉得荒唐,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奢求被爱呢。不过高二的时候也算有人向她表过白,是班里的班长,很热心的一个人。那天放学班长把她留下支支吾吾地说喜欢。梁晞霁没想到平常站在讲台上发言都镇定自若的班长也会有怯场的时候。梁晞霁知道班长是个好人,也曾帮助过自己,但不喜欢就应该拒绝。班长问为什么,她说因为不喜欢。这时班长看到了门口一闪而过的沈时礼,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提高了声音:“是因为沈时礼沈老师吗?”这句话在梁晞霁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让她方寸大乱。她深藏了许久的心思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人暴露出来。梁晞霁连忙否认道:“没有,我没有,沈老师他只是我的老师,我对他只有敬仰,我很尊敬他,没有那种心思,没有。”慌乱地重复着,像是在告诉班长也像是再告诉自己。门外的沈时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偷听两个学生的对话。真是太可笑了,梁晞霁接不接受班长跟他沈时礼有什么关系,况且她说了只是老师只有尊敬,为人师表啊,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那之后他们的关系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一向习惯学生直称自己姓名的沈时礼开始让学生称自己沈老师,偶尔也会在课堂上向学生灌输早恋的坏处。学生们对此议论纷纷“男神最近怎么回事啊?”一直暗恋班长的许遥瞥了一眼梁晞霁的座位说:“我知道。”

  梁晞霁去了摩尔曼斯克的小镇捷里别尔卡,那里有北欧独有的荒凉感也有俄罗斯风情的红房子,开窗可以看到北冰洋,这片本该封冻的海域如往常一样繁忙。北大西洋暖流为这个港口源源不断地送来温暖,而给她温暖的人却离她而去。

  不知是人为还是偶然,学校里关于梁晞霁和沈时礼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有人说是梁晞霁不知廉耻地勾引自己的老师,沈时礼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让学生难堪;也有人说沈时礼没有师德已经和梁晞霁在一起了;还有人声称是梁晞霁同班同学经常看到两人上课时眉来眼去;甚至有人传出了梁晞霁上沈时礼车的图,说两人关系暧昧已经住在一起,还去过校外的宾馆开房……身处流言中心的梁晞霁并不好过,女生明里暗里地给梁晞霁使绊子,男生骂她婊子,公交车,还有人问梁晞霁一晚上多少钱。班长听不下去时会出来维护她,每当这时就有人连带着讽刺班长。世界总是对女生有着更挑剔的目光,同是流言主角的沈时礼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是别人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有大胆的女生来找过他被拒绝后反问“为什么梁晞霁可以我不可以”“我们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都开过房了还普通师生,谁信啊”沈时礼想要解释可那女生只留下一句装清高就走了。校领导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并一直认为开除梁晞霁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沈时礼听到这里拍案而起:“绝对不行!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其他情感,澄清谣言就是了,梁晞霁也是受害者,况且她成绩很好完全可以上名校,为什么要开除她!”因着沈时礼是特聘教师,家里又给学校捐过一栋楼,校领导对他很客气:“沈老师不要生气为了保全您的名誉,开除一个成绩好的学生也没什么。”“这件事情由我自己解决,我会给学校一个交代” 那是沈时礼最后一次叫梁晞霁去办公室,沈时礼向她道歉:“抱歉,我对自己的行为没有管控好,是我的问题,让其他人误会了我们的关系,这些谣言由我来解决,你就快高三了要一切以学习为重。不要让这些谣言影响你。”在梁晞霁听来这些温柔的安慰话像是一把利刃把她对沈时礼或许喜欢过自己的幻想彻底划破,而后深深地刺进梁晞霁的心。这种事情由当事人老师出面解决是对学生最好的保护,同时也划清了双方的界限,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梁晞霁不愿,她要沈时礼知道她的心意,也想知道沈时礼真实的想法,哪怕他说出的是拒绝。梁晞霁看着沈时礼的眼睛说:“沈时礼,如果我说那不是谣言,你会怎么样?”沈时礼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有些诧异“你说什么?”“我说那不是谣言,我就是喜欢你,喜欢沈时礼!”其实听到这些话沈时礼心中有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喜悦,没有被梁晞霁看到。“我会辞职。”“辞职?”梁晞霁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喜欢就让你这样避之不及吗?”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办公室,留沈时礼一人在原地愕然。梁晞霁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沈时礼本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向来待人温和。可她居然幻想着自己在他心里许是有些不同的。沈时礼说过她的名字是晞霁,希冀,该活得明亮些才有希望。可深处黑暗,沈时礼就是梁晞霁的光明,没了沈时礼要她去哪里找光呢?第二天沈时礼就递了辞呈,校方极力挽留说如果是因为谣言大可开出那个学生,沈时礼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走了太可惜了。可沈时礼还是走了为梁晞霁打理好一切。梁晞霁也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学校调来新的地理老师,新的老师也很有趣,只是不再讲北大西洋暖流,也不讲大自然的温柔。

  冬天的捷里别尔卡可以看到极光,梁晞霁住的民宿位置很好有一扇大的落地窗,落地窗朝北可以看到北冰洋。夜晚洋面倒映着天空中令人叹为观止的极光,安静得仿佛可以治愈一切。梁晞霁计划第二天去基洛夫斯克希比内滑雪场滑雪,即使在俄罗斯沿着漫长的海岸线处处有极光,即使在北国滑雪场处处可见,但既然来了就要好好看看再回去。基洛夫斯克希比内74米的滑雪道上游客寥寥无几,大多是本地人。梁晞霁不懂俄语,费了半天劲才让经理明白她想要一个懂英语的人教她。经理带来的临时志愿者正巧也是中国人,当那个志愿者向她走来时梁晞霁慢慢地看清了他的脸。梁晞霁的心猛地一沉,五年了,没想到再见他是这种情形。沈时礼向她走来,伸出手:“梁小姐,你好”“沈,沈老师。”“别这么叫我,我早就不做老师了,你也不是我的学生,以前也没听你正经叫过我老师啊。”“沈、时、礼。”梁晞霁怔怔地叫出他的名字,五年了,她早已不是那个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梁晞霁,他却还是那个温柔的样子,时光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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