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和一位朋友一起从国外回来,在机场,朋友给他儿子买了好几种零食,然后又给父母亲,给妻子买礼物,给同事们买巧克力。他给父亲买的是酒,拎着,很吃力,他的两个手换来换去,肩上也背着包,脸上都是汗。
因为很熟,所以这位朋友曾经几次遭到我的玩笑,他每到情人节都会买花给他的妻子,我说,老夫老妻,你们有必要这样嘛,真是不嫌麻烦!这位朋友一点不恼,笑着照买不误,并且坦白的跟我说,我老婆就是喜欢花,节日里买花给她,她特别高兴。
这位朋友还跟我讲过,他上学时,因为路远,他母亲早早起来为他准备早餐的情景,他说,为了自己,母亲总是不厌其烦。
朱自清先生有篇叫做《背影》的文章,那篇文章比起来他写的《春》和《荷塘月色》的华丽矫情来说,让好多人更感动,文中肥胖的父亲去给自己买桔子,父亲好像是跨过一个护栏之类的东西,那桔子其实可买可不买,如果父亲嫌麻烦,也就不买了。父亲的桔子,让后来很多儿子都感动的哭了。
什么是爱,爱就是不嫌麻烦。
过去的母爱故事里,比如孩子没有书读,母亲设法借来,一夜抄完,孩子爱吃葵花籽,临行前母亲一夜时间给剥出一饭盒,早晨时给孩子带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写,一分一秒的度过,每滴汗都可能摧毁人的耐心,如果一滴汗不够让人烦躁,可能再加一个嗡嗡的蚊子,整个人会疯了。
而母亲对孩子的嘱咐,即使是多听一句,孩子都会不耐烦。说的人一遍一遍说,没有烦,而且字字句句都是关键处,听的人却先烦了,知道啦,知道啦,好啦,好啦,恨不得赶快跑出去玩耍。而当有一天母亲在病榻前,也就不好指望这孩子能有好脸色,母亲对他温情的嘱咐都嫌烦,何况母亲形容憔悴,咳嗽连声呢。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久病床前很可能什么关系也都没有。
当你如同我的那位朋友想给自己的亲人买束花时,你想买是可以,但是拿在手里让别人看到会笑话,太麻烦了,不如就算了吧。当你想给长辈打个电话问好的时候,你想,这太麻烦了,彼此安好得啦,当你想帮助父母去做个体检,但是医院人太多,挂号排队太麻烦了,你想要不就下次一起吧,当你雄心万丈的想写一篇大作品,可是敲字太麻烦了,你想不如等状态更好的时候再说吧。于是,你什么也没有做。看来,你还是不够爱,因为爱是不嫌麻烦。
其实,等到父母亲在病床前,你为了给他们求医问药,你可能不嫌麻烦,到了你和妻子几十周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你去买来玫瑰,你不嫌麻烦,因为你觉得,这些时刻足够值得,足够能显示你的真诚。可是生活就是有很多个一瞬组成,有多少人去吃早餐(给自己吃)都嫌麻烦,晚上洗澡也(给自己洗)嫌麻烦,跟谁多说一句话就嫌麻烦,对爱人微笑一下都嫌麻烦。
看来,他还是不够爱。因为爱是不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