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变迁,年龄的增长,云愈来愈觉得世味年来薄似纱。每至岁尾,心情廖落,总生急景凋年之感。仿佛一过年,岁月就会将人抛远。
当年那个卑微的寒窗书生,背起行囊,离开村落,为了前程,奔赴远方。在时间的荒涯里谋生,蓦然回首,竟过不惑。
静坐书房,读江淹的《别赋》 :“ 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竟勾起一缕浓浓的乡愁。
或许,云牵挂的并非故乡,而是心底对父母久久的眷念和深深的歉疚。
犹记年初,不期的大雪,冰封了高速。云千里风尘,回乡探望父母。返程时,转辗迁徙,流落青藏高原。西宁街头的雪,依然在眼前晃动。一个人的金花客栈,恍然梦中。
苍茫红尘,岁月无情。相伴走过漫漫尘世的父母,如今白发苍颜,老态龙钟。无数次离別,他们手拄木杖,佝偻着身子,站立墙边,目送云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悠悠小路的转弯处,久久不归。
自以为淡看生死,参透无常的云。总是假装从容自若,淡然而来,淡然而去。其实,不用回头,他们那穿透背影,依依不舍的目光,直击心底。多少次,午夜梦回。
想起有位作家在《目送》中这样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不过就是在今生今世不断的离别中,一次次目送他远去,而他却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心生惭愧。
如果时光倒流,云一定找回儿时的光阴,还象那个看家男孩,坐在门台,望着天空白云变幻,盼着母亲从田里归来,日长如年。时间都去哪了?父母满脸皱纹,满头白发,似乎从未年轻。
离开故乡,看似近在咫尺,孤独却如天涯。云在浮生乱世奔波,与生活竟较输赢,没了归期。有些路,漂泊太远,无法返回。
“ 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少时,听着这首惆怅的歌,不识乡愁为何物的云,孰料长大后竟亦告别故乡,成了浪迹天涯的游子,从此,尝尽离别的黯然与悲凉。
一段时间,云特爱听《故乡的原风景》,这首由宗次郎创作的曲子,沉郁而忧伤的陶笛音,幽远清扬。尤其在夜深人静的夜晚,仿佛自天籁而来,那种对故乡遥不可及的思念,直抵魂魄。
云奔波在尘世,久已疲惫的灵魂,随着笛音飘飞,回到家乡美丽而永恒的田野炊烟,山川草木间游荡,安然若归。
人生一世,何尝不是一场艰难而孤独的行程,没有人,能陪你走完一生。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怀着疲倦,回到故里,谁又能满载而归。
那些拚尽一生看似拥有的,不过是浮华一梦。唯有灵魂驻足偎依过的人和风景,或许会在来世相逢。
时光远去,物是人非。故乡山河不曾更改,父母却仓促老去。
母亲一生清贫,但却生性要强,喜爱干净。八十高龄,打扫庭院,铲除积雪。不慎损伤腰椎,卧床不起。云赶回时,已是半月有余。好在没有大碍,只需静缓。正月初六,云离开时,已能坐立。这次,不再有气力目送云远行。
世事喧然,人生无常,阴晴不可预测。六月底,行走如常的母亲,忽传病危,云急急赶回。坐在飞驰的动車上。窗外连片的油菜花海,朦胧模糊,云心中无比空落,从未有过的疲惫。
归来时,母亲稍有好转,尚在住院,生死未卜。云在车站,随着陌生的人流进入站台,背着黑色挎包,抱着双肩,在排成的两队之间彷徨。云使劲望着世人的脸,每一张脸都是那么的漠然,那么的平淡。忽然感觉人生的路上是那么孤单。
那一天,推着母亲做肺部拍片,看着她被时间摧磨,几成枯楼的身躯。云再也无法隐藏脆弱,阵阵心酸与悲痛。生老病死,任谁也无法逃脱。那个备受煎熬的过程,必须承受。
经此劫难,云深感与父母的缘分,愈来愈薄。仿佛一个转身,便会天人永隔。生命本就飘忽无常,何况耄耋老人,风烛残年。
父母一生,乡野山村,守着一窗烟雨,寻思着明日的光阴。历经无数艰难辛酸,欢乐苦短,忧愁实多。无私之心,有如日月,把一生的爱,全给了子女。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
云多年谋生在外,对养育之恩,今世竟无以为报。种种原因,身不由己。唯在年届,或是病重之时,才能千里风尘,限日探望。所幸愿望不曾被辜负。年头跪求时光且住,约定的天长地久,现世安稳,一一兑现。
感谢上苍护佑,同学尽力医治。母亲有惊无险,最终痊愈。脑梗十年的父亲,如风中枯叶,禅定枝头,却亦岿然无恙。父母在,不远行。于己能做到的,唯父母在,心有所系。而今又至年届。
后记 : 这篇文字记于2016年岁末年届。过完年的春三月,辛劳了一生的父亲便撒手人寰,驾鹤西去。自此,留给云的只剩下了永远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