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初中的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肖晖老师指定了赵富贵同学为代理班长,很多同学都万分惊讶,就连赵富贵同学本人也难以置信。
为什么?这当然源于赵富贵同学的家世,他的父亲兄弟三人,堪称本地黑恶势力,有北城三虎之称,他二叔把别人打成重伤不治身亡,赶上八十年代严打,被处决,赵家三虎变成了两虎。他父亲和三叔后来一直把持着本地的娱乐业,县城里为数不多的几家录像厅、舞厅和歌厅都是他们家开的。而他本人也无愧自己家庭出身,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小学时逃学、打架、霸凌别人是日常,四五年级的时候每天放学就去自家舞厅看场子,和一伙看场子的流氓们天天混在一起。插一句题外话,我们作为全县最好的中学,能考进来的都是佼佼者,赵富贵这种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呢?这个嘛,八零后们大概都有这样的印象吧,公立的重点中学有三种人能进入,一种是成绩好、自己考上的;一种是有关系,多数是官二代,比如县长的侄子、书记的女儿、某局长的儿子之类;还有一种就是家里有钱的,掏一笔赞助费,也能进去。赵富贵显然就是这样进来的,他父亲和叔叔地痞流氓出身,没文化(从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上就可以充分感受到),但也想给下一代的文化镀镀金。总而言之呢,赵富贵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个人表现,都不该成为代理班长,但班主任肖老师却笃定地指定了他。
说到这里,我想多啰嗦几句:当时的小城有五股地头蛇势力盘踞,北城有赵富贵的父亲和叔叔赵家两虎,东城有牛大牛二兄弟俩,牛家哥俩儿是做食品加工的,拥有县城第一家冷饮工厂。当时所有的商店和饭馆都必须卖他家冷饮和饮料,虽然霸道,但他家产品做得好吃,价格也实惠,本地人也就乐呵呵接受了,我们全县的八九零后们都是吃着他家的雪糕、喝着他家饮料长大的。南城是何家势力,他家做物流的,外地的东西不用他的车队运不进来,本地的东西不用他的车队运不出去,垄断交通运输。而东城,原本荒芜,后来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进,县城经济逐步发展,整个县城开始往东发展,东城成了炙手可热的开发区,被各路地头蛇势力一番风云变幻的争夺之后,被两个人平分囊中。一个是王狗蛋,此人专捞偏门,开地下钱庄、地下赌场,收保护费,最令人不齿。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地痞流氓纷纷成为合法经营的正经商人,这家伙却死性不改,最终堕入法网罪有应得,当然这是后话,言不多赘。我之所以占用篇幅插叙这么一段,是因为东城的另一个黑势力——温松的儿子也在我们班。
温松虽然是个地痞流氓,却是一个富有商业头脑的聪明流氓。改革开放之后,打破了供销社供应的计划经济模式,开始了市场化运作,县政府建了我们这个小县城唯一的一个农贸市场,位于东城。温松一开始是个在市场卖菜的小贩,他欺行霸市,他的菜卖完之前,别人不许开张,谁敢忤逆他,他就带人砸谁的摊子,其他菜贩子一番抗争之后都被他修理得很惨,只得忍气吞声任由他欺负。后来,他觉得既然已经控制住了其他菜贩,自己就不该再做零售。于是,东城菜市场的所有蔬菜,必须从他手里进货,说白了,他就是在原有的批发商与零售商中间硬插了一杠子,多扒了一层皮。可想而知,被他扒皮后的菜贩子肯定会把扒皮钱转移到菜价上,最后被老百姓承担,这钱挣得实在有点缺德。但聪明的温松并不满足,毕竟当时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到北方不久,大把的发财机会,他尝到了欺行霸市的甜头之后又看到了与政府合作的光明前景。当时政府刚刚搞开发,要修路,要盖体育馆,要修公园,要建新的汽车站、火车站,这都需要从市民手中收购土地,进行拆迁。拆迁动员不好做,不知道哪个在政府工作的人员想到了自己有个缺德亲戚叫温松,于是请他帮忙,去拆迁户家里捣乱,让他“吓唬一下”那些人。从此,温松开启了一条发家致富的新路子,他养了一帮流氓打手,专门做这个,威胁恐吓甚至殴打抗迁户。再到后来,他干脆自己做起了地产开发,买了几块地、开发了几个楼盘,虽然由于他口碑不佳,楼盘卖的不好。不过,赶上炒房热的那些年,他的楼还是都卖出去了。当然,经历过这些之后的他,也明白自己名声太臭、不适合做地产开发,转而开了几家纺织和木地板加工的工厂。
温松的儿子叫温子青,是个白净斯文的少年,他小学时就同我一个班,不爱说话,不爱表现,从不逃课不打架,成绩一直保持中等,是个存在感不强的少年。我们那个县城太小了,小得几乎每个人之间都能扯的上关系,升入初中之后全班50个人,有十一个是我原来的小学同学,有五个是和我一个大院里长大的朋友。那时候,我们的世界,太小了。
升入初中之后,小学时低调沉默的温子青也逐渐变得开朗活泼起来,改变了小学时的独来独往,开始喜欢交朋友,原本在小学时没打过什么交道的我们也慢慢熟悉起来,并且成为了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