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金踏进时痕酒吧的时间刚好是晚上十点。酒吧正在人数快速增长的时候,谢金进去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音浪冲得一懵,直接沿着边溜到吧台那边去。吧台里正在调酒的酒保一转脸看见他,有些惊讶:“谢爷?”
谢金皱着眉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东哥应该在楼上。您去找找?还是我给您问问?”酒保凑过来搭话。
“我自己去吧。”谢金走了一步,又转回来,问:“他今天,出去过没有?傍晚的时候。”
“这位不知道,我一直在这边的。”酒保缓缓手里的调酒瓶说道。
谢金摇了摇头,直接错过吧台上楼去。
办公室没有人。谢金回头一个个开包间的门找人,开了六七间的时候,手才刚握上门把手,就被人抓住手腕拉了个踉跄。
“东子。”谢金回头看清来人面目的时候,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下一刻,却因为李鹤东面上有些冷漠的神情而又打了个折:“东子,我….”
他话才起了个头,就见李鹤东松开他的手腕,转身就走了。
楞了一下后,他抬步跟上。
两人走近办公室。谢金在后面,进门的时候就直接关上落锁。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哄闹一下子被隔绝在外。
谢金掏了掏耳朵,觉得舒服了些,看向李鹤东:“对不起,我忘了我们有约。”谢金这会儿的确是内心忐忑。不是因为放鸽子的恐惧,而是对喜欢的人的内疚:“我应该在中午离开戏院的时候就打给你的,那时候….”
“谢爷!”谢金的话突然被李鹤东打断,而且用的称呼,也是李鹤东平时不用的:“随口一句话的事,没必要。显得咱们多矫情似的。”
李鹤东转过桌子坐到后面的椅子里去,悠悠然开口:“这不是我也忙着,就把这事儿忘了么。您要是为这个专程来一趟,也太委屈您了。没那必要…..”
李鹤东其实是个非常善于把自己的真实感情掩盖干净的人。只要他想,你很少能猜透这个人在想什么。做什么打算。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酒吧这个灰色产业里做得顺风顺水,风生水起。可今天不一样。
李鹤东从戏院回来,就在心里憋着一口气。一股为什么自己要做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胎的气。一股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轻贱自己的气。一股不甘心又怜惜自己的气。他憋着这股子气等。等谢金的解释,等他安慰道歉的电话。可从天光尚明的六点,等到了天色全暗的酒店,只有急匆匆的,短暂的三次铃响。只有三次,那之后,没有信息,没有电话。李鹤东开始反思,是什么让自己喜欢围着这位大个子的师爷打转的?想来想去,好像一开始,是师爷先来招惹他的吧。
每天几个电话的打。早上起床汇报一天的工作安排,早餐想吃什么,和今天穿了哪件衬衫。中午下台后会跟他絮叨一会儿午餐的菜色,一边说一边嫌弃,最后总能聊到他很擅长做菜,以后要跟他一起吃。下午休息时人会有些疲惫,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台上台下的趣事。要是晚上也有安排戏台,下了戏没见到他,便会委屈巴巴的打电话讨伐,说是自己主动好久了,为什么李鹤东就不能主动一点呢。然后就会在时痕的后门看到探头探脑找李鹤东的谢金。本都是些寻常的缠人手法,经年累月的下来,就是块石头,也要让人捂热了,更何况谢金说李鹤东才不是冷硬的石头,他是奶油慕斯。虽然从冰箱里拿出来时冒着寒气,但是当他入口,一下子就在舌尖融化了,只留下甜润的奶油香气。于是,李•奶油•鹤•慕斯•东先生就在很是了解他的谢金先生的温暖下,融化成一杯甜腻的奶昔。一杯每天都会不由自主去见谢金的奶昔东先生。
现在呢?正主来了?带着儿子来宣誓主权?哪用得着呢?自己顶多是谢爷无聊时候的一个消遣吧?不过是作为一个玩物,在别人对自己好的时候,李鹤东一时脑子糊涂,错估了形势,把那些好,当了真。
想通这些的时候,李鹤东气的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手挥到一半,又无力得放下。他又想起,有一次开玩笑的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后,谢金瞪圆了眼睛,含着泪吹了半天。
“真贱啊。”李鹤东把杯子里的烈酒吞下,笑骂道。
李鹤东靠进椅背里,头向后,仰过椅背的上缘,把整个脖颈喉结都暴露给离他不远的谢金。他抬起右手,手背覆在紧闭的双眼上,压着声音说:“谢爷,就到这儿吧。我,李鹤东,玩不起了……”闭着眼的他看不到,那句话音落的时候,谢金一下子变得凌厉而冰冷的眼神。
“你说什么?”他听见谢金问。
“我说,就到这里…”他开口的后半句,被捏着他下颌吻上来的谢金塞回腹中。
李鹤东盖着眼睛的右手被谢金拽开。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谢金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不甘,狠厉,寒凉…李鹤东都不知道那里面汇聚了多少负面的情绪,只一眼,他就感觉到来自心底的恐惧。谢金生气了。
“你说什么?”那双令他恐惧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他听见一个近乎陌生的声音说。
“我…”再次开口,还是没能继续说完。
这次的吻一点也没有温柔和爱怜。捏着他下颌的手指用了力气,他疼得张开口,让谢金得到机会长驱直入。湿软的舌头勾连起他的,拉扯摇拽,像是争夺地盘的野兽间的撕咬。牙齿磕破了嘴唇,铁锈一般的血腥味在两个人唇齿间弥散。李鹤东唯一自由的左手抓着谢金的衬衣前襟,捏出蛛网般的折纹。直到谢金感到对方僵硬的身子,软了下去。
李鹤东放弃了抵抗。彻底张开口,也松了手,任由他肆意妄为。只是,那双一直被谢爷夸赞漂亮的眼睛,蓄满了泪水。
“东…”谢金松开对他的桎梏,才要说话,就看到一颗泪顺着李鹤东的眼角滚落。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回去,噎得谢金心尖儿都疼了。
他低头去吻李鹤东的眼睛。泪珠带着苦涩滚过他的舌尖。再抬头,就看到空洞无神的那双眼。他曾经沉溺无法自拔的那双眼,失去了灵魂。
咬咬牙,谢金双手捧着李鹤东的脸,说:“你要什么都给你,唯独放你走,不行。你哭也不行。”接着,他就看到李鹤东笑了一下。两边的嘴角微微兜起,又很快的落下。
谢金被他这个笑吓得退开去。
“放着美妻娇儿不要,在外头养个小的。还就我这德行的男的。爷,您要是不怕人笑话,我从了您啊。”他这副皮笑肉不笑,混不吝的混蛋模样谢金见过,但从来不是对着自己。而且,他也没明白,美妻娇儿,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还来我这儿装傻呢?没那个必要。您把我当玩物嘛,到手了随便玩啊,不用解释。”他从抽屉里翻出半盒烟,抽出一根,却没找到打火机,只好夹着作罢。
谢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这次大闹的中心原因。
“安仔不是我儿子!”他皱着眉头说。
李鹤东手指转着烟的动作一下子停了。
“没结婚。没爱人。没有美妻娇儿。我想要你。”
李鹤东发誓,自己再没见过有比谢爷告白更直接的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