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很勤快,回到国内家里就爱搞清洁。这天,先生从柜子里翻出两样旧物。一样是铁夹子,锈迹斑斑,与我小时候所见还是同一个模样。另一样是一双解放鞋,看起来从未被穿过。
我问父亲:“这夹子还要用吗?放着从来没用过,为啥不扔了?”
父亲多次中风,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说话到底不如从前流利。他颇为费力地说:“上摆阿答个(客家话,是以前你爷爷的。)”
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阿答是我爷爷,是父亲的父亲。我从来没见过我爷爷,因为当年父亲结婚刚四十天,爷爷就去世了。
原来父亲一直保留着自己父亲的遗物,一个不值钱的旧得不成样子的铁夹子。
我默默地把铁夹子放回了原处。
转身看到那双解放鞋,想到父亲如今拄着拐杖行走,那双解放鞋估计也不会去穿了吧。我拿着鞋子问:“这双鞋呢?新的,没穿过。放着不穿,不如捐出去吧?”
继母凑过来说:“放着,放着,一直放着,原来软的,现在都放硬了,还会去穿么?捐了好。”
父亲又颇为费力地回答:“放着。放着好。上摆湖南太伯寄来的。(客家话,是以前你大伯从湖南寄来的。)”
我顿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湖南大伯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哥哥。大伯早在2006年就已经去世,至今快十八年了。那这双鞋是大伯在生时寄出的,说不定二十几年了吧?
原来父亲一直保留着来自哥哥的礼物。我记得我小时候的确知晓父亲曾经穿烂了好几双大伯从湖南寄来的解放鞋。但是,这是一双从来不穿的解放鞋。对于父亲来说,或许他想保持鞋子的崭新模样,毕竟他哥哥再也不能给他寄一双新的解放鞋。
我默默地把解放鞋也放回了原处。
(2023年12月13日于大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