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提到王阳明，你或许想到“两个半圣人”的说法。什么是两个半圣人？

中国的传统文化5000年文明里，只出了两个半圣人，第一个是孔夫子，第二个便是王阳明，曾国藩算半个。

这种说法正确与否，我们不去深究，其本身彰显了阳明崇高的历史地位。他的同乡、明末思想家黄宗羲称王阳明“可谓震霆启寐，烈耀破迷，自孔孟以来，未有若此深切著明者也”。清代名士王士祯称赞王阳明“立德、立功、立言，皆居绝顶”，为“明第一流人物”。

在大多数人眼里，阳明是他那个时代受到高度尊重的儒学大师，明代最有影响的学者-官员，整个中国历史上最有创造性、最卓越的思想家。然而，深入了解他的生活，你会发现阳明真实的一生远比表面更加复杂和艰辛。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百死千难。

六岁，学会说话。二十多岁，两次会试落地，每次会试间隔3年，就像你复读六年才考上大学。三十多岁，因申斥宦官刘瑾，被当众廷杖，并流放至贵州，过着孤单而艰险的生活。四十多岁，被迫指挥了四次战役，使其处在可怕的困境中。五十四岁，一生体弱多病的阳明，晚年得子。五十七岁，死在返家途中，一度没有获得朝廷赞许。

古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阳明就是这种“斯人”，历经万难，探寻圣人之道，终生不悔。这也是阳明带给普通人的最大启示：行动先行。简单来说，想不清楚没关系，搞不明白也不重要，请先行动起来，在行动中认识世界、解释世界。

1.格物实践

儒学经典《大学》里有这么一句话，讲述了成为圣人的方法：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按照朱熹的解释，成为圣贤需要经历一个系统的求知步骤，一个关键步骤便是格物，即研究事物的普遍原则。这里隐含了一个前提，即事物的“理”与主体的“理”同一，为了认识主体的“理”，使人性之内固有的“理”显示出来，就必须研究各种事物，以这种方式获得多彩世界的“理”。二十岁的阳明对此深信不疑，于是邀请好友一起去格家里的竹子。

朋友格了三天，就放弃了，阳明认为他这位朋友大概没有足够的力量。于是自己来格，但格了7天，自己也精疲力竭，病倒了。此番经历，让阳明感到自己没有成为圣贤的“天分”，他太“力弱”，没法效仿朱熹的人格理想。在这次深切的困惑之后，阳明随了世俗的大流，专心于辞章之学。

大概过了五六年，阳明决定放弃辞章之学这种无用的努力，并再次从朱熹老先生那里找寻意义。有一天，他读到朱熹给光宗皇帝(1190-1194年在位)的奏疏。朱熹说：“居敬持志，为读书之本；循序致精，为读书之法。”阳明反思道，之前的自己求学严而博，却完全没有遵循一个循序渐进的读书程序。于是，他再次付诸格物的实践，只不过这次，阳明采取“循序致精”的办法，一次专注于少数几个问题。他相信，通过系统有序的研究而不是灵感，能够达到他所追求的结果。一段时间的实践之后，阳明又病倒了。他深陷自我怀疑的泥潭，内心充满了恐惧与不安，最终转向道家的养生术，希望找到一丝内心的宁静。

2.阳明洞抉择

那一年，阳明三十岁。其以病辞官，离开京师回到浙江余姚后不久，就筑室阳明洞隐修。阳明洞，这片静谧的山谷，成为了他心灵的庇护所。在这里，阳明像一棵挺拔的松树，默默扎根于大地，吸收着山间的清风与阳光，修炼着道家的养生术。具体地说，他练习导引术（调呼吸、控饮食以及其他与瑜伽相似的修炼法)。据说，阳明修炼小有所成，一度获得道家“先知”的能力。

阳明对此并不满意，他渴求至善至极的境界。这个境界不仅让心灵得到解脱，智慧也得到升华。从理论上说，若达到道家修行的最高层次，修行之人就要做到心明如镜，摆脱凡俗的思想，如功名、社会承认，甚至摆脱家庭的牵绊。阳明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并已经做好准备去放弃一切。但有一个障碍始终阻挡着他，那就是他时刻挂念着的祖母和父亲。

通过长久的思想斗争，阳明终于认识到，对父母的感情深深地扎根于人的本性之中，割除这种感情等同于丢掉做人的根本。因此，阳明作出了重要的生存抉择：人生的真正意义应该从人与人的关系中去寻找。虽然，此时的阳明依然对格物有困惑，但却已经坚定了走儒学之路的决心。四年之后，阳明正式宣布信奉儒学，与湛若水公开结为盟友，共同传讲儒学之道。

3.龙场悟道

这一年，阳明三十六岁。因得罪宦官刘瑾，他被流放至龙场。龙场地处贵州西部，四周群山环峙，森林茂密，蛇虫横行，笼罩着瘴疠之气。当地居民讲完全不同的语言，阳明与他们的交流，就像格竹子一样困难。更为甚者，他还得为获取基本的生活必需品而奔忙。没有现成的房屋，阳明不得不自己动手搭建。没有持续的食物来源，阳明不得不采薇种粮。同时，三位仆人都生了病，他自己砍柴、取水，为病人煮粥。为了使他们心情舒畅一些，阳明还为仆人们唱歌。

虽然物质条件艰苦，阳明内心的困惑却更为沉重。自从在阳明洞做出返回社会的抉择之后，他的大志就是“用世”，即通过行动影响社会。那时，阳明相信以传授知识用世，比政治上用世更有意义。因此，生活的伟大任务就是通过授徒传播儒学。然而，龙场完全不具备这个条件，他感到儒学如同一盏灯，在没有火种的荒山野地中难以被点燃，因为关心社会的取向是儒学的基本精神。于是，阳明反复思考的问题就变成：在这样的处境下能有什么作为呢？在这样的处境下做圣贤的意义是什么？还有，在这种令人绝望的困境中，儒家圣贤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吗？

阳明终日苦思，不得其果。有一天，在漫漫长夜中，阳明辗转难眠。忽然，一阵清晰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仿佛有神秘的力量在引导他。阳明在恍惚之中呼喊欢叫，情感的洪流促使他从床上跃起。他的仆人吓了一跳。阳明初次认识到，“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简单来说，人的本心具足一切智慧，但往往被私欲杂念所遮蔽，每个人都具备成圣的内心基础。因此，成圣的关键在于向内正心、修正自我，而不是像朱熹那样求理于心外，求理于外物。这就是众所周知的阳明的“大悟”。

大道如砥，行者无疆。阳明用他传奇的一生，向世人揭示了一个简单的道理：行动先行。龙场大悟后，阳明用二十一年时间继续践行，并将其学说臻于完善。在临终之际，回望来时路，阳明感受到内心的安宁，“此心光明，亦复何求？”

人生四季，上下求索。空想使人迷惘，行动才是生命的底色。也许你在某个领域的学习还不充分，也许你对某个事情的规划还不成熟，也许你对世界的认识还不清晰，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立刻行动——「在做对你当下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然后在行动中调整认知、升级思考。

注：《青年王阳明(1472-1509)：行动中的儒家思想》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