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熟悉的闹铃如往常般响起,喋喋不休。他烦躁地把手一挥,只听到“啪”地一声,世界安静了。揉了揉因为睡得太熟而乱糟糟的头发,他扯扯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其实他是清醒的,或者说至少他的神志是清醒的,他知道现在已经十点了,而且他的手机一定有一堆未接来电:“我把合同样本发给你了哦”“你好,我是XXX杂志社的,我们可以做一个专访吗”“你今天中午要录一个节目,你不要忘记了”“你现在把完整的曲谱发给我看看吧”....诸如此类的场景每天都会在他平凡的生活上演很多遍,就像导演一直叫ng的片段,让他心生厌倦。
翻了翻身,又眯了一小会儿,脑里还跟浆糊似的,他挣扎了下,还是起来了。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陌生的脸:双眼布满红丝,脸上的表情,基本没有,两边脸颊已经凹了进去,脸色有点显白,看上去就像个因为得了绝症而对生活失去希望的大叔。
洗漱完毕,他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小口小口地缀着。打量着自己的家:脚上的羊毛地毯是前不久刚从美国购进的,清洁工昨天才来过,毛毯还是焕然一新;厨房很大,厨具都是新的,因为他几乎从来没用过它们,他都是在楼下的高级餐厅将就,从不自己动手;打开冰箱,里面都是无糖的可口可乐,还有各种口味的哈根达斯。然而这些塞满他冰箱的东西,他从来都不吃,他买回来大概只是因为这是别人口中奢侈的食品,而他可以轻易买下,也许这小小的举动满足他内心的虚荣。
拿着手上由国外设计师设计的限量手工杯子,看着偌大的房间,他陷入了沉思,甚至开始怀念以前的自己。
五年前,他还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那年夏天,还是那么热,尤其在他的家乡,在那个不发达的小镇,空调是何其奢侈。摇摇欲坠的吊扇下,烦躁闷热的空气里,手中被汗水泡湿的成绩单,他那句信誓旦旦的话语,父亲沧桑又盛怒的脸,母亲的一脸不舍...种种片段交叉闪过,让他的脑袋涨疼。一场争吵以他的出走而告终,只是因为他那句“我不读书了,我要去上海闯荡,创造自己的事业”年仅十八岁的他背着父亲用两个月薪水买下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吉他,手上拿着只有几件单薄衣衫的行李包,就这样离开了。
身后父亲的怒骂,母亲的哭泣声还在耳边,他又该是如何的铁石心肠能做到不回头呢?其实他的泪水早已在浸泡在内心,只是那时的他一心只想着梦想,想着将来可以靠自己为父母在上海买下属于他们的一座房子。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句年少气盛的话,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实现。
在上海的日子很是艰难。他孤身一人,只能跟别人合租,甚至开始来的几个月,他露宿街头。每天夜里他几乎都是失眠的,看着上海繁华的夜景,看着夜深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远处的东方明珠已经熄灯,只剩下最顶上闪烁的导航灯依旧亮着,还可以依稀看见金茂大厦和环球金融。夜里的他总是最清醒的,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梦想,看着这样的上海,他想的还是在这里找到自己的栖息之地。
只是梦想谈何容易呢。深夜的撩拨吉他,日以继日的谱曲写歌,天桥底下声嘶力竭地卖唱...无数的白眼,无数淡漠的背影,随意抛下几张纸币时不屑的嘴脸,仿佛看叫花子般的眼神...这些都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中,在曾经年少洁白的梦想面前插上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将他的心划得鲜血淋淋。上天还是眷顾他的,摸爬打滚了几年,他终于迎来了渴望已久的成功。他开始小有名气,他的专辑大卖,他开始红,就连小学生都会在上学路上哼着他的歌。而他也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在上海市中心买下一套昂贵的公寓。他开始享受自己创造的财富,城市的灯红酒绿,所有别人可观而不可亵玩的奢侈品他都可以轻易拥有,一大票支持自己的粉丝,出门时的众星捧月,前呼后拥让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更加卖力,将追求金钱视为至高无上的宗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倦这一切的呢?当他拥有了足够多的财富,却突然想念起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的他是那么单纯,一心一意想着父母。他开始怀念家乡的小伙伴,怀念小镇的平淡生活。也曾远离过市中心,去其他安静的郊区度假,只是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吧。逐渐地,娱乐圈复杂的交际,日复一日枯燥的工作,充满商业化的音乐已经不再是他当初预想的样子。他开始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惊醒,看着偌大的房子,感受寂寞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而他却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拥有了无尽财富的他,却没有可以喝酒倾吐到半夜的好友;前呼后拥的他,却少了可以共度余生的她;房产无数的他,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温暖小窝。他想起了还在读高中的自己,那时候他总是在课间手舞足蹈地跟同桌讨论着以后有钱以后要环游世界。他的第一程是意大利的威尼斯,因为他担心全球变暖会让这座他梦寐以求的小城市消失;之后他会回到中国,游遍祖国大好河山,尝遍人间美味...那么多美好的幻想仿佛还在昨日,只是今天他有了足够的钱可以去完成这些心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难得的从来不是金钱,而是自由,以及陪你一起自由的那个人。
回过神来,发现天已经黑了,走过去落地窗前,从三十六楼往下望,上海的夜景还是一如既往地吸引,有多少人会愿意为这个冷漠高贵的城市前仆后继呢,而这里又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暗夜中,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消失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向。编辑杂志社的人打爆了他的手机,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讨论他的去向,甚至他的合伙人都在担心她携资金潜逃了。但是什么都没有,公司还是正常运转,娱乐圈还是生龙活虎,只是上海消失了他的身影,消失了一颗闪烁了五年的明星。
袅袅香烟,淡淡花香,声声鸟鸣。看着远处山中清晨的雾气,膝上一本想读又未读的经典,身后屋里父母看电视的融洽背影。低头抿了一口清茶,茶香扑鼻,他不禁淡笑:这平凡的人生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