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每月准时开虐:暴躁,急恍,胸闷,莫名忧虑,无端伤心,然后开始隐隐腹痛,怕冷,能睡,爱吃,吃到爆。接着轰然一声,洪流滚滚,我看着决开的堤口,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不知何时抱起的大石头。
吃上止痛片,挺尸一样,躺上两天或三天,守得云开月出,守得光风霁月,守得天朗气清,我舒展一下四肢,欣欣然走出屋子,说:又活过来了。
然而这一次,睡了一个饱觉后,睁眼一看,脸浮了一圈鸡蛋灌饼厚度,眼汪了一层一毛钱硬币的水,扑闪的大眼睛小了三分之二,我惊讶了,这是谁?就算这几天吃喝过度,也不至于胖到眼皮上。
但是我知道应该不是好事。
特殊的日子,忽然发现自己气不够喘的,说着话,就要半句时刹车,因为气体置换不足,坐着站着,忽然左胸左背似乎贴成了纸片,随着秋风飘走,得赶紧躺下,躺下后,忽然觉得自己忽忽悠悠,飘飘荡荡,似乎被秋千送到空中,躺在白云上,荡来荡云,想下来而不敢,不想下来而不喜,这就是晕眩。
之前爆吃后的嗳气,开始轰轰烈烈地展开,前奏是两个:吃饭,胸闷。闷到极点时,嗳气就闪亮登场,一个接一个,一声接一声,有轻柔的,也有豪迈的,有预料中的,也有偷袭的,有一个引发一串的,也有一个终结一批的,它们无章法,无规律,就这样一波一波,直到我认为可以了,嗳气声戛然而止,胸闷节目到此结束。
我似乎耗尽了力气,死鱼一样躺在沙发上。
吃了止痛片,会出汗,会燥热,最后也是死鱼躺。
放开身体,什么东西都不好起来了。
孩子要补课。数学,数学。这个小孩在自卑父母的引领下,成功地将自己打压成了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小孩。她在各种表面的爆棚外,稍稍挖开一个小口,探出头来,怯怯地问:我可以补数学吗?我觉得不太好哎。
无能的父母在各种自大、各种鸡汤、各种懵逼后,终于下定决心请老师补课。
补完课后的孩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其实她的数学,应该也没有问题,分式方程的等量关系,做一些题,是可以豁然开朗的,我相信我的小孩。
我担忧的是补习费用。虽然没有和老师谈妥,老师总是客气不要钱,但是我用怎样的方式,给老师多少钱。
我没有钱。
我内心里最为担忧的是财务窘迫。
孩子他爹从事着一份十分清淡傲气充足的工作
——动漫。需要动用很多脑细胞,花费很多时间,提交作品,还会碰到猪一样的客户,提各种无理要求,打回,修改,甚至中断合同,几天或者几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要不,工钱无限期地拖,拖到你再也不想给他打电话追要。
所以,我家经常青黄不接,在经济上。我一个人的工资仅可支付每月的生活费用,然后留下一点可怜的教育自己储蓄。
因为钱,我们分居。看上去是因为他胖得只打呼噜,实则是我讨厌他了,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我希望他死掉,他废掉,车祸?癌症?猝死?他没有给我们带来财富,带来快乐,带来幸福,带来自由。
我们不说话,我们什么也不能说,三观的问题大家都已经执自己之见,远远地、深深地站到了壕沟的两旁,因为互相喊话也听不见了,索性,闭上嘴,在自己的世界里静静地呆着,发自己的呆。
比如QQ上沟通,一看上一次的聊天,也是关于周一值班的事情,索性复制过来,重新发上,再叮嘱上衣食住行的琐碎事情,完毕,对方一直“嗯”“好”地应着,忽然发过来一句:你要注意身体。我看了之后,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值完班回家,吃上几个香蕉,对方说:有紫菜蛋汤,给你热一下。不知怎的,心里不舒服,想喝,也说不喝。睡觉时,问到了小米稀饭,很不在乎,不知道珍惜饭之不易,莫名的,火蹭蹭就起来了,为什么不在乎剩饭?昨晚上就做了,不喝,今早也不喝,中午全家不在家,晚上你们还不喝,今晚也不处理,难道要浪费掉?这都是钱好吗?钱来的这么容易?为什么要浪费?加热一下总是可以的吧。电压力锅现在还不会用?不用盖盖!摁鸡肉键!直到现在还不会!整天干什么吃的!妈的!
心里很恼火,怀着一股恼怒,上床睡觉。心里感觉无限的悲哀。
早晨,剩下我一个人,忽然想到我的婆婆,她的后半生,都是在跟公公为钱争论,公公打牌输一分钱,婆婆都要骂一顿,是恶狠狠的那种,我在课本之外,第一次用亲眼所见印证了见识了什么叫
“恶狠狠”,婆婆从内到外散发的毒意让我不寒而栗,让我不敢跟她对视,不敢独自跟她相处。
公公酒意散发,大篇演讲时,总会有婆婆毫不留情,从钱与物的角度,给予他置之死地的杀害。英雄气短的公公即使带着酒意,也立刻噤声。
我难道要变成我婆婆那个令人厌恶的样子吗?她直到死,我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她直到死,我都不想多跟她说一句话;她直到死,我都不想知道她的任何一件事情。
所以说,我现在的节奏,是要变成我厌恶的人的样子吗?
这么一想,我吓了一身汗,绝不,那绝不是我的想要的一生!
周末两天,因为身体原因,手捧平板,看了无数的综艺调解类的节目,看得头晕,看得眼花,看得心慌,看得力竭。
谁说艺术高于生活?分明艺术来源于生活,而卑微地屈膝于生活这一贱人无比放荡、无比娇媚、无比邪恶的百变面孔的脚底下。
每一个人,像章鱼一样伸出的触角,四通八达,妄想勾到触及到的一切,你身边的章鱼都伸出来,触角缠绕,纠结,撕扯,纷乱,谁扯了谁痛,谁不想多扯点呢,谁的腿断了不疼呢。
于是又貌似公正的以生活法官自居的章鱼来调解。
章鱼法官把自己从生活中过滤、净化出来,拿出一些堂而皇之的、大而煌之的冠冕理由来,谴责、批判、指正,那些是是非非、哭哭啼啼、纷纷扬扬、黑黑白白,有真的对、真的错、真的真、真的假吗?
谁知道?看到昏天黑地后,我只有一个最朴素的感觉:狗咬狗,一嘴毛。
人啊人!何苦以为难他人的方式,来为难自己!
我啊我!何苦以为难老公的方式,来为难我自己!
我来上班。认认真真备课、上课、改作业、评卷子、表扬与批评学生,我用心读每一篇文章,我下功夫钻研每一个知识点,我愿意将我所学,倾心贡献给我的学生。
所以工作,是让我最快乐的。
当然,有荣誉的时候,我的心里会起一些小波澜。
我该鄙视见到荣誉挥臂粗暴抢夺的人吗?不,我知道,是我能力弱小,是我自甘堕落,是我的触角伸不长。
他强自他强,明月照大江。
我收回我的哂笑,面对救世主自居的强者。我不感激,但我也别那么low地鄙视人家好吗?
不从心中过。
我要选择的,是培养孩子,尊重老公,爱惜自己,热爱写作,天天读书,不懈锻炼。
假如此,还没有钱,好吧。反正我也没饿死,命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