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一缕东风里?从一声冰裂的脆响中?一棵草芽从河边的石头丛中探出头来,从路边,从墙角,从草坪上探出头来,接二连三,挨挨挤挤,噢,春天来了!
还没有到换装的时候,早晚的天气还透着寒意,但太阳的光辉已经变得蕴含力量。窗外盆栽的迎春花开了,一束束,一丛丛,迫不及待,金灿灿的。家的港湾变得狭小,人们纷纷走出家门,阳光遍撒全身,温暖舒适。
城中的湖水波光粼粼,结队的野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轻盈地漂浮在水面上。护栏边爬满了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他们在观赏野鸭凫水。野鸭“哧溜”钻进水里,从三五米外的另一处露出头来,漫不经心,自由自在,丝毫不受岸上游人的惊呼声和其它聒噪的干扰。人们浅浅一笑,有一种甜蜜的感觉就涌上心头。“春江水暖鸭先知”,春来了,新的一年已经开始,新的一年总是满含希望、让人期待的。希望从大地的胸怀中萌芽,生出绿叶,开出花朵,茁壮成长。
在北山的柏树林中,迎春花随处可见,一绺绺一道道的,仿佛黄色的绸缎,阳光透过树林的间隙,照射在从阳坡倾泻而下的迎春花上,更是金光四射,分外耀目。而在乡下,漫山遍野的“野桃花”开了,一堆堆一簇簇,有些成片,有些只是几棵散落在田间地头,像极了被冬季遗落的细碎的残雪,浮浮的一层,但凡有风吹过,便会支离破碎,消失殆尽,又像缕缕轻纱,遮掩着死灰一样的冬的印迹,等待卸下旧貌,换上新颜。
春天来了,万物蓄势待发,准备冲向锦绣繁华当中。
年已渐去,但年味犹在,仿佛清晨初醒,睡眼朦胧,追着余梦再来个回笼觉那是最惬意不过的。赶紧的,到花鸟市场溜一圈,瞧一瞧各色的花,看一看适合做盆景的“下山桩”。下山桩的品类繁多,以迎春为主,水柏、地蓬(学名荀子)也很常见,最近几年松柏的下山桩也逐渐多起来,另外还有野樱桃、“鸡骨头”、“羊肋子”、银杏等,或古拙,或奇险,都很美。一堆堆的人围在一处,听识货的行家逐个评说,忽然就对某一棵怦然心动,开始一元两元的杀价,终于得手了以后,像得了宝贝一般,满脑子蓄谋已久的计划一涌而出,要配个怎样的盆,用什么土,多久浇一次水,要造成什么型,如此等等。想着想着,不由喜上眉梢。除了花鸟市场,可玩的物事和可去的地儿还有很多。邀上三五朋党,钻进一家“罐罐茶”店,每人点一份肉夹馍或者面皮、呱呱夹馍,守着茶炉,听着火煮茶开的“咕噜”声,侃天说地东拉西扯,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下午得空,再找一个隐蔽的所在,玩个三元五元的小麻将,说好了谁赢谁请客。饭是提前订的,是解馋的羊肉暖锅。
每到春天,气温回暖,草芽儿挤破干裂的土皮,从焦枯的死叶丛中探出头来。一场雨后,山川四野一派新气象,一片片娇嫩的新绿散发出淡淡的土腥味,让人迷醉。该出发了,田野在召唤,驻足在大自然的深处,聆听草儿吐绿,花儿绽放的声音。那黄的、白的、粉色的花,像仙女飞过呼出的气息,一团团一簇簇,渲染了山峦、沟壑和村庄。该出发了,去野外踏青,去和大自然合一张影,或者在那宁静的山屲里,摘一篮野菜。
小时候的春天不光花团锦簇,而且解馋。野菜是大自然馈赠给人们最好的礼物。每到春天,一夜东风吹透万千山谷,田野上就铺满了脆嫩的苜蓿芽、荠荠菜、灰菜,还有总也吃不完吃不腻的“辣辣菜”。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摘野菜的乐趣主要是玩,嬉戏追逐,打滚撒欢,都在“摘野菜”的范畴里,合理合规、无拘无束。回家常常已是掌灯时分,我们拎着提篮,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回赶,月儿就挂在村边那座寂寥的土堡上头。野菜的做法大同小异:煮熟了,挤干水分,撒上蒜末和盐,淋上熟油,搅拌均匀即可食用。还有一种吃法:把煮熟的洋芋研磨成糊状,和上适量面粉及苜蓿,蒸熟或炒熟,做成窝窝, 本地叫做“䊄䊄”(音qiong)。时间过得飞快,野菜们抽出叶子,一揪一大把,已经不能当做野菜吃了,成了家养的动物们的美味。这时候苜蓿地的主人会忽然从哪里冒出来,气咻咻的驱赶正在摘菜的人群:“去去去!别摘了!打了农药了!”
“辣辣菜”是一种耐旱的植物,生命力强悍,常常长在坚硬的路畔和干裂的田埂上,仿佛一个犟脾气的人。“辣辣菜”吃根不吃叶,春夏秋三季都能吃到,相当于我们小时候的零食。挖辣辣菜需要工具,我们的工具五花八门,用钝了的铅笔刀、铁钉,或者临时从脚下捡一根细木棍,挖出来后掐掉叶子,弹掉根上粘连的土,用手捋一捋,赶紧塞进嘴里,辣辣的,略带一丝甜味。如果收获丰厚,有吃不完的,或者舍不得吃的会带回家去,一口馍一口辣辣菜,啧啧,别提有多美。
紧接着,槐树发芽了,肥嘟嘟的槐花开了,还有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榆钱,捋一把,塞上满满一口,又香又甜。春末夏初,各种“正”菜多了起来,野菜们渐渐淡出餐桌。如今摘野菜成了一种消遣,成了人们春季里远足踏青,游山玩水的借口。若是真想吃野菜了,拿钱就能买到,然而用钱买到的野菜,总是缺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