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上级为解决部分职工家属的就业难题,也为了合理利用闲置资金,实现创值增收。最终研究创办了一个水产品加工厂和一个大型冷库。
水产品加工厂和冷库的主要客户,是处里下辖的各分公司。他们垄断了各分公司的食堂、工地和酒店的水产品供货渠道。说白了其实就是通过水产品加工厂和冷库,变相收取各公司的管理费。但在当时确实也解决了一部分家属的就业问题。
那时候安天明已经很少往家寄钱了,每次陈秋月打电话问他,他总推说工资暂时还没发下来,事实上是他把大部分的钱都用来花天酒地的挥霍了。
而手头拮据的陈秋月,只好报名去水产加工厂上班。加工厂的工作很辛苦,陈秋月每天除去八九个小时的体力劳动外,还要骑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上下班。回到家还要给孩子们做饭,有时候做完饭自己累的都吃不下了。
胡梦不忍心看陈秋月那么辛苦,总是劝她“干脆不要去干了,安天明不寄钱回来,我养你们”。
陈秋月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宁愿自己多辛苦一点也不愿她们的感情里掺杂进太多别的东西。她永远都相信,爱情只有在不涉及到金钱和利益的时候才能称得上纯粹和美好,她希望自己跟胡梦能永远这么纯粹下去。
但令陈秋月没想到的是,刚上了四个月的班不到她就突然病倒了,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要靠胡梦接济。
陈秋月记得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从家出门,骑车到厂里上班,一路上骑着车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直到换工作服的时候,她才发现,例假毫无征兆的来了。算了下日期,竟比往常提前了十多天。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去卫生间简单收拾了下,就照常干活了。但是没过多久,她突然觉得小腹特别不舒服,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又去了趟卫生间,猛然发现经量比平时多了好多。所以那天她一上午跑了无数次卫生间,用光了自己包里带的大半包卫生巾,又找同事借了几个,才算熬到中午下班。
吃午饭的时候,她们组的组长看她嘴唇苍白,就关切的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如果不舒服可以提前回家。
陈秋月正好有点头晕,想了想,也怕自己下午会撑不过去,索性跟组长请了假,午饭也没吃几口,就回家了。
陈秋月骑车回家的路上,感到小腹一阵又一阵的温热。心里毛躁的车都有点骑不稳,用了比平时多一半的时间才总算到家。就在她吃力的把车推到楼下准备上锁的时候,一低头竟看到淋漓的鲜血正顺着自己裤脚处流了出来。
陈秋月吓了一跳,紧张的连自行车都忘了锁,把车锁紧紧握在手里就赶紧上楼回家了。
陈秋月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服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还没来的及洗,就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赶紧躺在床上不敢再动。就那么似睡非睡,昏昏沉沉的躺了一下午。等到胡梦来的时候,她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
那天胡梦下班走到楼下,一眼就看到了她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陈秋月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胡梦有点疑惑,陈秋月平时都把它视若珍宝的,今天怎么那么大意,连车锁都没上就随意停靠在路边。
而且按理说,平时胡梦到家的时候陈秋月应该还没下班,怎么今天那么早就回来了呢。
胡梦满腹疑惑,总觉得似乎有不好的事发生了。所以连家都没回,出了电梯就直奔陈秋月家。胡梦推了一下门果然是虚掩着的,她进屋,叫了陈秋月两声,没有回应,赶紧跑到了陈秋月的卧室。
只见陈秋月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身下的床单被血染的一大片殷红。床边的地板上也有一片干了的血迹。胡梦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只觉得眼前一黑。要不是及时扶住了床头的椅子,可能当场摔倒了。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拉住陈秋月的手急声呼唤“秋月,秋月”。
陈秋月无力的睁开眼睛,无力的说“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回来了”,胡梦说着蹲下身去握着陈秋月冰凉的手紧张的问“你这到底这是怎么了”?
陈秋月为了缓解胡梦的紧张,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事,就是那个提前来了,量有点多”。
胡梦鼻子一酸“还说没事,床单都被血浸透了,你等一会,我去卫生室找医生”。
陈秋月拉着胡梦的手不放“你别去,在这陪我一会,我躺躺就好了”。
胡梦担心的皱了下眉头“这样不行,你好好躺着,我叫了医生就赶紧回来陪你”。
胡梦到卫生室的时候,宋医生正准备换衣服下班,看到胡梦进来,连忙让坐,关切的问胡梦哪不舒服。
胡梦说“不是我,是我家邻居,但是她这会不方便下来,您跟我上楼去看看吧”?
宋医生听胡梦这么说,把刚脱了的白大褂又重新穿上,另一个医生王薇也闻声从诊疗室出来了。
王薇说“不如我去吧,正好我这会没什么事了,我去也方便点”。
宋医生正好也着急去接他家孩子放学,就说“那你去吧,有什么事再叫我”。
王微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医药箱就跟着胡梦去了陈秋月家。胡梦和王微赶到的时候,见陈秋月正吃力的准备起床。
胡梦赶紧上前扶住她“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
陈秋月有点犹豫的说“孩子们快放学了,我得起来给他们做点饭”。
胡梦心疼的说“你都这样了哪还能做饭,你就别操心了,一会我去食堂给他们打点就行了。你快躺好,让王医生给看看”。
王薇一看床单上那么多血,考虑到会不会是流产,就问陈秋月“您怀孕了吗”?
胡梦眼神复杂的看了陈秋月一眼,陈秋月摇摇头“没有”。
“那经期正常吗”?
“这次比上个月提前十多天”。
王薇用手按压陈秋月的小腹“这疼吗”?
“不疼,就是有点难受,也说不出是胀还是什么感觉”。
王微看看胡梦“还是去医院检查下吧,这种情况不排除是子宫的问题”。
胡梦着急的说“那我去找辆车,赶紧送她去医院”。
王微说“您别去了,您先在这照顾陈姐。我去找宋医生,让他开我们卫生室的车去”。
“那多谢您了”。
“胡老师,您别客气”。
原来王微她爸是胡梦他们学校的老教师,退休前跟胡梦是同事。他总跟王微念叨着,说他们学校这些年轻的老师里,他最看好的就是胡梦,不仅教学能力强,为人还很谦逊。王微听他爸说的多了,心里自然对胡梦产生了敬意。所以对胡梦的事她才会那么热情的帮忙。
胡梦趁王薇去找宋医生的空档,小心翼翼的扶着陈秋月到卫生间清洗了一下,又帮着她从里到外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最后把陈秋月扶到沙发上坐着。她才匆忙回家,从柜子里拿出她家里所有的现金和一本存折。
胡梦拿完钱回到陈秋月家,又等了一会小宋和王薇才来。陈秋月应该是流血太多,头晕的走路都打晃。
胡梦说“不行我背着你吧”。
小宋抢先一步“您背不动,还是我来吧、我来”。
小宋背着陈秋月,胡梦和王薇在两边扶着。小宋已经把卫生室的车停在楼下了,王薇紧走一步拉开车门,帮着胡梦把陈秋月安顿好,她自己才坐上副驾驶。
陈秋月一路都在晕车,胡梦看她表情很痛苦,就搂过她的肩膀,让她斜靠在自己怀里,让她尽量躺的舒服一点。还掏出手绢,不停的擦拭陈秋月额头渗出的汗珠。
尽管小宋一路飙车,但他们赶到的时候,医院还是已经下班了,只能挂了急诊。值班的医生简单问了下症状后,说可能是子宫肌瘤,但当晚做不了检查了。不过可以先安排住院,开点药止血,等待第二天检查确诊。
没办法,只能听医生的安排等第二天检查了,胡梦忧心忡忡的去交了住院费和押金。尽管那个医院的住院费很贵,胡梦还是特意要了条件最好的双人病房。
胡梦和小宋、王薇一起把陈秋月安顿好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胡梦执意要请王薇和小宋吃了饭再回去,但他们两个却说什么都不去。
胡梦心里也记挂着家里的三个孩子,也就跟他俩一起回去了。
胡梦一下电梯又直奔了陈秋月家,只见三个孩子都安静的在写作业,让胡梦感到很欣慰。
胡梦关切的问“你们吃饭了没”
图南说“吃了,我姐煮的面条,太咸”
雨露崛起小嘴反抗“太咸你还吃那么多?对了胡梦阿姨,我妈呢”。
“你妈有点不舒服,去医院了,我一会也去医院陪她。今晚就你们三个在家,都要乖乖的哦,鲲鹏和图南听姐姐的话,一会我走了你们就把门锁好,晚上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
三个孩子听说自己的妈妈生病住院了,都有点惶恐,不过胡梦交代完他们还是一起点了点头。
1996年,陈秋月家还没有洗衣机,胡梦就把陈秋月弄脏的一堆衣服和床单,都拿到她家去洗了。洗完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些住院需要的东西,自己又打去了医院,她不放心陈秋月一个人在那。
胡梦从下午五点多就开始为了陈秋月忙前忙后,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现在终于闲下来,可以好好看看陈秋月了。陈秋月输了液以后,大量的流血也已经止住了,但还是很虚弱。胡梦问她想吃点什么,她也只是无力的摇摇头。过了好一会才吃力的说“我已经好多了,倒是害得你忙到现在。你快回家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胡梦笑笑说“没事,我明天上午跟其他老师调一下课就行了。明天一早还得陪你检查,今晚就不回去了”。
“梦……”
“嗯,怎么啦”?
“我想给安天明打个电话,让他寄点钱回来”。
胡梦一听到安天明就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不知道是单纯的讨厌他还是为陈秋月觉得不值,亦或是单纯的吃醋。过了一会才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给他打吧,钱的事你不用管,我这有”。
陈秋月说“已经用你的太多了,安天明这么长时间没寄钱回来,都是你在帮我们”。
胡梦轻轻抚摸了下陈秋月稍显苍白的脸“咱俩都这种关系了,还用跟我分这么清楚吗?我只是不想让你过的太苦,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下,明天还得检查呢”。
陈秋月听了胡梦的话,只觉得温暖和安心,没一会也就睡着了。等她半夜醒来时才发现,胡梦竟是趴在她床边睡的,不由得一阵心疼赶紧拿过旁边的衣服给她盖在身上。
陈秋月在黑暗里轻轻抚摸着胡梦柔软的长发,不禁思绪万千,自己是何其幸运,才让眼前这个趴在她床边的女人一直对她那么好,默默的守护着她,用她自己同样柔弱的肩膀给她依靠,无论何时何地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而她的丈夫,那个叫安天明的男人,她四个孩子的爸爸,为什么从来没对她这么用心过,没让她觉得一丝温暖和安心。甚至越来越让她觉得遥远和陌生。
陈秋月在心里默念如果人生能由自己掌控,她这辈子宁愿只要一个胡梦也不要十个安天明。
第二天一早胡梦去学校调了课,又匆匆赶回医院,给陈秋月挂号、交费,准备做检查。直到下午检查结果才出来,确诊为子宫肌瘤,而且瘤体比较大,需要在手术中做快速切片检查,才能确定是否有恶变。
胡梦对这些不太了解,也不知道危险性高不高,只觉得一阵眩晕。怔怔的看着陈秋月说不出话,在陈秋月的要三逼问下,才说“没什么事,就是,可能需要做个手术”。
陈秋月说“那你帮我给安天明打电话,让他回来吧”。
胡梦说“有我在呢,不用叫他”。
陈秋月无力的说“可是你还要上班,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你自己怎么忙的过来”。
胡梦说“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的”。
陈秋月突然有点歇斯底里“可是手术谁来签字呢”?说完自己眼泪就流了出来。
胡梦知道,人在生病的时候心里都很脆弱,她不怪陈秋月对她发脾气。就是觉得有点委屈,她第一次在心里问自己,自己到底算陈秋月的什么人?爱人?家人?什么都不是,因为她连在陈秋月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权利都没有。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胡梦就只好给宋振国打电话,让他转告安天明,就说陈秋月病了,需要做手术,希望他尽快回来。
虽然她仍像往常一样井井有条的打理着一切,白天照常上班,下班回家照顾陈秋月的三个孩子,给他们整理好一切之后,晚上再去医院陪陈秋月。表面上看她轻轻松松的做着这一切,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甚至有时怕陈秋月心情不好,还不时的讲笑话给她听。
但坚强如胡梦的人,也有无助的时候。在自己最爱的人生病住院的时候,也无法保持自己惯常的冷静和克制。她无法想象如果陈秋月的瘤恶变了,她该怎么办。为此焦心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由于着急上火,一夜之间起了满口水泡。
但她压抑着不敢把她的担忧告诉陈秋月,更不会告诉三个年幼的孩子。就在她急于找一个心灵寄托,和宣泄的出口时。猛然想起,自己曾跟陈秋月在西川的伽蓝寺上香的事,就开始在心里盘算去趟寺院。
胡梦以前听说过,清河城隔壁的洪武县有座潮音寺,那里香火鼎盛,常年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信徒到那里上香礼佛。从西川回来后她曾想带陈秋月去的,不过还没来得急去,陈秋月就去工厂上班了,后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她决定自己去,但是要去洪武县,当天是没法赶回清河城的。
好在胡梦可以赶到周末去,周末孩子们不用上课,可以自己去食堂打饭吃,不用她担心。她唯独放心不下的是躺在医院的陈秋月,她不放心陈秋月自己在医院过夜。
就在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不禁叫了一声“小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