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忍不住想,是什么让我能在清晨一跃而起,是什么让我能忍受枯燥繁琐的工作,是什么让我能在一群不喜欢的人中相聊甚欢,是什么让我在看透种种不堪后依然日复一日,是什么驱动着我度过年年岁岁?
是那些励志的故事吗?还是那些心灵的鸡汤?或者是情感?格言警句?英雄传奇?哲学思考?
我无法在这些猜测中找到答案,但是可以用排除法,就是如果没有这些,我还能继续生活吗?答案很显然,这些都不是生活的刚需,在没有这些的岁月里,人依然可以过完一生。
还可以反过来想,什么情况下人会放弃生命?
人是不是会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放弃生命?
不一定,想想有些人曾经身处于极其悲惨的命运,被奴役被剥削,过着没有任何尊严的日子,但并没有放弃生命。朱元璋出生贫苦,而且年少时就失去了所有至亲,在失无所失中,却变得空前强大,成为明朝的开国皇帝。无数个时期无数人处于水深火热的动荡中,但是并没有选择死亡。
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人,度过短缺,走过艰难,战胜困境,甘心忍受?
会不会是欲望?
生而为人,欲望满身。
最底层的欲望是生存本能,人一出生就开始哭泣,用哭泣来吸引注意,满足自己吃奶的欲望。生存需要的基本欲望除了食欲、性欲、还有对有限资源的竞争欲。我们都在幼年时千方百计吸引母亲的注意力,在看到母亲的父亲或兄弟姐妹亲近时感觉到嫉妒。能生存、有安全感就是我们最基础的欲望。
随着时间推移,世界在变大,母亲和家庭不再是全部,社会渐渐对我们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集体意识对人的角色期待规范着我们的言行举止,小男孩要坚强勇敢有力量,小女孩要美丽温柔讲究,大家都要懂礼貌,长辈要尊敬,师长要爱戴,纪律要服从,学习要努力,集体活动要积极,种种长期社会发展的共同契约让我们懂得,我们能得到的是有条件的爱,只有我们服从社会规范,努力做到社会期待的角色,才能得到积极反馈。所以符合社会期待是我们青年时代的欲望。
青春匆匆而逝,常常在不知不觉中消逝,有一天我们会惊觉有了第一根白发,第一条细纹,第一次力不从心,原来我们抱怨的、愤怒的青春在美好而不自知中,一步步退出我们的生命旅行。中年危机说来就来了,中年危机到底是什么危机?是终于意识到岁月不是可以尽情挥霍的馈赠,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扮演着别人期待的角色,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真正地活过。中年是一场觉醒,深感自己应该寻找自己,实现个人的价值。所以在《月亮和六便士》里,拥有良好工作和美满家庭的中年男人离家出走,他妻子断定他有了外遇,当得知他是去从事画画事业百放弃一切时,妻子不能接受,她宁可要一个出轨而离家的男人,也不能想像会有人在这个年纪为了自己的爱好而抛弃她。可见实现个人独特的价值是成熟的欲望。
生存欲望、社会期待欲望、实现自我欲望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贯穿于我们的一生,在我们生活中时刻发挥着作用,驱动着我们。
现代社会还在商品和信息两方面不断的制造欲望,为什么说是制造欲望呢?我们本身是没有这个欲望的,但是在看到商品广告信息时,产生了欲望。比如轻奢、精致、情调、优雅、时尚、前卫等等,一件件商品披着这些语言的外衣,产生得到商品就得到了想传递出的感觉,而这些感觉本来也就是制造出来的。在远远超出人类需要的商品被生产出来后,远远超出人类需要的欲望也同时被炒作起来,各种理念纷纷出现,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你若芬芳蝴蝶自来,生活需要仪式感,你值得拥有,等等。
制造欲望推动了人的消费,繁荣了市场,在收割财富的同时,也收割了很多的幸福。现代的一个年轻人从小接受传统教育长大,深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可以过好美好的生活,却在能接受网络信息后发现别人的生活令人瞠目结舌,当你不停地看到别墅豪车、米其林美食、奢侈消费后,你又如何在面对自己平常平淡的日子感觉到幸福?在信息的洪流里,不停被冲刷被洗礼,产生无数的妄念又无数次破灭,越来越难以满足。
冯唐的母亲是蒙古人,虽然已经是白发老太太,却仍精力旺盛,抽烟喝酒骂人,冯唐说,“你为什么不能像别的老太太一样心平气和?”老太太说,“生而为人欲望满身。”喜欢这个欲望满满的老太太,欲望饱满,精神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