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真王朝·雁州·过客堡
文/怀山若水
果然,又是我!
父亲离开了,转身之前,怀珪看到他红了眼。
我又让他失望了,怀珪的心被深深刺痛了,比起这,身上的伤痛简直就是儿戏。
自从被抬进这间屋子,他的绝大部分时间就在昏迷中度过,期间噩梦不断。
他梦见自己挥着斩风剑冲进狼群,蓝芒过处,红光四现。“敌人”的哀嚎使他亢奋,“对手”的鲜血更令他发狂。
突然,一个硕大无朋的灰白影子从一侧蹿上来,将他逼退两步。紧跟着,又有一条灰白的影子从反方向突来,再次逼他躲闪。
连着两次避让,他有些手忙脚乱。刚站稳脚跟,他便感到身后涌来如山般的压力,那是一种被危险笼罩的感觉,看不见听不到。他下意识地准备第三次躲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一张血盆大口死死咬在了他的左腿上,尖利的獠牙如锋利的匕首,深入血肉。那种从未有过的锥心之痛令他几近绝望。
很多次,怀珪的噩梦便止于此。可清醒之后,现实中的疼痛与虚弱却又很快让他再次返回到那个梦境中。如此往复,他根本就分不清孰真孰假,最后只能归于麻木。
现在,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父亲的话犹如利剑穿心,疼得他近乎窒息。
五百人的队伍伤亡殆尽,将旗卫任淼重伤,随军参议师启明……阵亡!
一想到那个美丽的学士,司马怀珪便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如果当时听他一言,何至于此!
师启明到底是被多少头霜甲奔狼扯碎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在自己倒地的那个瞬间,是对方用玄咒把他从妖狼的嘴下抢了出来。疼痛与绝望让他心神恍惚,耳朵里只剩下风的呼啸和野兽的咆哮……
“站住,这里是疗伤重地,不得擅入!”门外传来士兵的喝斥声,打断了怀珪的思绪。
“我找你们的少将军!”另一个声音很生硬,说的还是通用语。
“叽里呱啦的烦死了,俺听不懂,反正这里你不能进!”士兵的语气很不耐烦。
“我找你们的少将军!”那个声音重复着,紧跟着便是一阵躁动。
这声音听着耳熟,倒像是在哪里遇到过的。怀珪叫来医师蔺申,让他去外面看看。谁知蔺申还没走出两步,一个裹着大棉袍的少年便一头撞了进来。
来人一头银发如雪,浅紫色的眼眸灿若星辰。
“让他过来。”怀珪制止了尾随进来的士兵,示意蔺申把他领到跟前。
“你就是舔雪岭下的那个天佑人奴隶吧?”怀珪认出了对方脖子上的铁圈。
“你就是……司马……少将军?”对方瞪大了眼睛打量着怀珪。他身上的棉袍显得极不合身,特别是两只袖子,长得几乎都垂过了腰。
“是我,找我有什么事吗?”怀珪有气无力地轻轻点头。
少年人没有接口,只是盯着他的脸,眼神渐冷。
“你叫什么名字?”
“阿图真·映晨。”
“你……可有事?”怀珪再次问道。
少年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冷眼直视。
“如果没事,那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怀珪被对方瞧得很不舒服,于是下了逐客令。
就在他扭回头的那一刹,眼角余光发现少年人撩起了一只长长的袖管,一道寒光在两人之间闪过。
“你……”
“去、死、吧!”
寒光没入怀珪的体内,一阵冰冷的感觉从左肋传来,紧跟着是早已熟识的痛。
“有刺客!快来人,有刺客!”医师蔺申呼喊着扑上来,把异族少年死死抱住。
“哈哈哈……天神,我……老爹……”少年突然狂呼起来,因为说的是天佑语,以至怀珪只能断断续续地听懂几个词。
屋子里顿时乱乱起来,几个伤兵挣扎着协助蔺申把发狂的少年制住,守在门口的士兵也跟着冲了进来。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怀珪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来。
“因为你……该死,是你……害死了……卓力老爹,还有……我的族人!”愤怒之火从少年的双眼中喷出,他生硬而又尖利的通用语听起来就跟复仇的匕首无异。
“我……何时害死过你的老爹?”怀珪拼尽气力问。
“昨天,我提醒你,你不听,结果害所有人被狼吃。就是你,你就是杀死所有人的凶手!”
果然,又是我!一次无心之过,竟让我真成了十恶不赦的刽子手!
司马怀珪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啪”的一声,捂着伤口的手垂了下来,鲜红的血液立时顺着匕刃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