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垂着铅灰色的眼睑。那不是云,祁寒知道,那是悬浮在大气层中的放射性尘埃,像一床厚重的尸布裹着这颗垂死的星球。他踩着碎玻璃前进,每一步都激起细小的灰色雪尘——那些不是真正的雪,是建筑物燃烧后飘散的骨灰。三个月前最后一场雨后,世界就再没见过水以液态形式存在。
他的防毒面具滤芯已经用了三十七天。说明书上说二十天就该更换,但说明书是给文明人看的,而文明早在第一个蘑菇云升起时就化为了他靴底咯吱作响的钙质粉末。祁寒数着步子,七百二十三步时会经过曾经的市立图书馆,那里的大理石台阶或许能提供一夜相对干燥的栖身之所。
第六百步时,风改变了方向。祁寒立即蹲下,让残存的银行柜台阴影笼罩自己。风带来的不只是更浓重的辐射尘,还有腐肉的气息。他缓慢转动脖颈,看见三个街区外有东西在移动。不是人类,人类早就不以直立姿态行走了。那东西有六条腿,可能是狗,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距离太远看不清表皮是否还覆盖着毛发。祁寒屏住呼吸数到六十,直到那团模糊的影子消失在购物中心的破洞后面。
图书馆比记忆中小了许多。罗马柱倒塌成两截,像被啃过的火柴棍斜插在灰烬里。祁寒用钢管敲击每级台阶,确认没有藏着变异蟑螂后才卸下背包。他取出盖革计数器,指针在淡绿色区域边缘颤抖。足够好了,至少今晚他的头发不会掉得比昨天更多。
黄昏来得突然。没有夕阳,只有光线像被拧紧的水龙头般戛然而止。祁寒点燃酒精块,蓝色火苗舔舐着罐头盒底部。他盯着那点光亮,直到视网膜上烙出光斑。火光会吸引夜行生物,但寒冷同样致命。权衡是末世唯一的哲学。
罐头里的肉早已失去原有性状,变成某种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铅灰色物质。祁寒咀嚼时听到自己臼齿摩擦的声音,像两把生锈的锉刀在互相折磨。吞咽后他立即喝了口水——真正的奢侈品,装在贴有辐射标志的军用保温壶里。每天五十毫升,这是维持肾脏不衰竭的最低量。
夜晚的声音开始浮现。远处有混凝土块滑落的闷响,近处则是窸窸窣窣的节肢动物行军声。祁寒把钢管横放在膝头,金属的冰凉透过布料渗入皮肤。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仓鼠,现在整个地球都是仓鼠笼,只是再没有谁会在早晨过来添食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