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在为别人哭泣,但我还是愿意把我的肩膀借给你。
大雪的痕迹一点一点消褪,城市露出暗灰色的脸。
三月伊始,耳朵里始终回荡着寂寞盛开的声音,那么多那么多,像是整个城市喧嚣不断的烟火。
夜风很冷,我走出巷口又折回,围了条围巾。耳朵里绽放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清脆又沉闷,在耳畔升腾,然后爆破。我知道,那些盛开的声音,都是一些轻易破碎的绝望,没有来路没有归途。
穿过西夏街,烟火突然在头顶绽放,从二十七楼的窗口盛放,一朵又一朵。
我站在街角一直仰望,冰霜染上了睫毛
三月十一日,花朵飞翔的日子,台历上这样写。
烟火持续盛开在灰蓝色的天空里,半个小时后,我妥协地低下僵硬的脖子。我知道,黎江洋给予西夏的华丽盛世,南锦源永远做不到。
我想起他对着二十七楼泪流成河的样子,突然开始想念他,他的拥抱他的掌心他的忏悔他的悲伤以及他给我的温暖和伤害。
原来我是真的想念他。
“南音澈,”廖风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你这个傻瓜。”
我转身看见他站在夜幕里,一字一顿的对我说:
“你爸爸,他还活着。”
我不相信,我一边后退一边摇头,我不相信。
“相信我”,他走上前抓住我的肩膀,“
两年前他来过这里找你,他在《离城晚报》上看到一则事故新闻,关于一个女孩的死亡,就在他离开的那天,他觉得那是你。”
他突然伸手抱住我,“你知道吗,他说这些的时候我有多么害怕,我怕的全身发抖,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的王子廖风行,他终于用这种方式承认了他并没有失忆。而我只顾着像个饱受委屈的孩子般大声哭泣,而忘了细想他口含黄连般的苦衷。
三月十一日,花朵飞翔的日子,王子终于牵起了落难公主的手。
后面这句话是柏尘加上去的,我认得他的字迹,他总是将悲伤隐藏的天衣无缝。
天气渐暖,阳光终于有了温情,一切欣欣向荣起来,连同心底的希望。
我站在楼道里,看见黎若蝶晃晃悠悠穿过校园,她依旧独立特性,化妆,发型奇怪,配饰夸张,不穿校服。因为她的叛逆和倔强,学校不得不取消了艺术生必穿校服的规定。
她身边的男孩子一直在换,跟换衣服的频率差不多。学校公告栏里一直有她的名字,违反纪律通告栏里是她,全国舞蹈大赛荣誉栏里依旧是她,她的照片贴在上面,笑的灿烂且无害,让人看一眼就心动。我想,她大概没有想到,这张心无城府的照片会出卖她的脆弱。
她曾一度离家出走,带很多钱去很远的地方,钱花完就回来。为此她休过一年学。而恰好廖风行因为文化课成绩太出众,音乐上有特长,初二就保送进高中,所以他们现在在同一个艺术班上课。
廖风行主要学声乐和钢琴。
听梵乐说,他最想学的是架子鼓。
“那他为什么不学?”
他耸肩,表情里分明写着: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不明白的还有很多,对我来说,廖风行像是一个巨大的封口的秘密。
“你看,”梵乐从柜子底下拉出一个纸箱,“这些都是女生送给他的礼物,天秤座男人,追求完美,却不懂得拒绝,啧啧。”
他咂嘴,我也跟着咂“啧啧”。
“哦对了,窗台边的那架被我们摆放杂物的钢琴,是你那个姐姐送的,啧啧,真是有钱人家的闺女啊!”
“啧啧,”我也咂嘴,“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也敢收!”
“不收怎么办,她直接抬到这里来,扬言不收就死给廖风行看。”他耸了耸肩,“大小姐作风,啧啧。”
生活终于平稳了下来,春天显得缓慢而冗长。
那些关于西夏关于花朵关于天空的幻觉再也没有出现过。
廖风行最近一直在忙着录制他最新季度的单曲和MV选题策划,柏尘通过了奥数初赛,正在为决赛做准备。而梵乐已经启程去北京做眼睛的康复治疗。所以‘风之行’的门常常关着,门口总是有各种女孩子坐在台阶上等待,等到耐心殆尽,拍拍尘土离开。
幸福巷开始柳絮纷飞时,我跳上了北往的长途汽车。我要去看看我年迈的外婆,和我终年寂寞的小舅舅。
我和小舅舅走了很远的路,烧掉了南锦源的衣冠冢。火苗升腾起来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眉毛拧在一起,皱纹又多了几条。
回到学校后,廖风行新单曲的海报贴的满校园都是,而柏尘奥数得奖的横幅也挂在校门口,站在操场上,看见梵乐远远地朝我招手,我突然为这巨大而柔软的幸福感,扬起了嘴角。
当然跟廖风行新单曲的话题一起热烈起来的,是蝴蝶女生黎若蝶。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像女王一样不可一世的蝴蝶女生,却可以为廖风行不顾一切,赴汤蹈火。
她打伤过新年晚会跟廖风行对唱的女生,不不是打伤那么简单,她弄花了那个女生漂亮的脸。
她砸过一个乐队的厂子,仅仅因为他们再唱廖风行的歌,而她觉得他们唱的很难听。
她买断了有廖风行演出的晚会门票,然后坐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分发给陌生人。
她在一场比赛结束后,扔掉所有的玫瑰,然后目光越过人群,指向钢琴旁的廖风行,对着观众对着爱慕她的男生对着摄像机,掷地有声地说:
“我喜欢的人,是他,他叫廖风行。”
她还在学校广播里对全校女生发出警告:“廖风行是我的,你们统统滚远一点。”
她做过很多离谱而张扬的事,昭示她华丽而决绝的青春。
很多人说,蝴蝶女生一直是一个传奇。
而廖风行,是这个传奇温柔的禁锢。
事实证明,我应该早就意识到,空穴才会来风。
‘风之行’里只有梵乐和柏尘,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们两个破天荒地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廖风行还没有回来吗?”
“回来了。”柏尘笑的邪气。
“哪呢?”我环视一周。
“这儿呢!”柏尘手里的遥控板指向电视机,“正被我们当花瓶欣赏。”
离城都市频道正在播娱乐新闻,正好是廖风行新歌宣传,记者在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廖风行恰到好处地微笑着回答。
我走过去坐在他们中间,“欣赏花瓶这种事怎么能不带我!”
然而,我屁股刚落在沙发上,镜头已经切换到主持人的画面,他们俩非常配合地笑了起来。
“校园歌手廖风行新歌首发,他总是会给我们歌迷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这次他推出的暗黑风格单曲《第七夜没有天亮》的MV已经拍摄完毕,而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女主角竟然是廖风行一直拒绝合作的离城公主黎若蝶,这次首发会我们也请到这位美女出场。”
他俩迅速看向我,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又迅速转向电视。因为他们的反应太敏捷,所以当他们转回去后,我的脸才相当难看地黑了下去。
黎若蝶穿着淡紫色的露肩裙,化着淡妆,夸张的耳环换成银色的星星吊坠,笑容甜美且谦逊。
“哇,黎若蝶也有这么淑女的时候。”柏尘已看呆。
“人家本来就是美女嘛。”我说。
梵乐故意吸了吸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柏尘也皱起鼻子。
“怎么有股醋味?”
“是啊,好奇怪。”
我赌气地低下头,不理会他们的调侃。
“傻丫头,这些都是公司制造卖点的小伎俩,你比她美多了。”柏尘安慰我。
“是啊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跟大明星在一起,你要有强大的内心。”
我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落在绞在一起的手指上。梵乐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柏尘一直盯着电视机,沉默了很久,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对我说:“虽然你在为别人哭泣,但我还是愿意把我的肩膀借给你。”
廖风行突然回来了。
“不是直播啊,吓死我了你!”梵乐眼尖。
廖风行面无表情径直走过来关掉电视。他的脸色很差,神情疲惫,一句话也没说,到柜台倒了一杯加冰饮料,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我坐直的身子走被扳回去,柏尘用力将我的头摁在他的肩膀上,脸色难看。
廖风行走过来,坐到我的旁边。他拿来摁在我脑袋上柏尘的手,淡淡地说:
“都是公司为了宣传,你不要放心上。
”
他依旧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脸,冷漠是他的盾牌。
而他整个人冰冷地坐在那里,就算是一句解释,选择不相信,似乎一下子变成了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