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平娟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乐观了,特别是对于“秩序”一词。因为有序只是那么短短一瞬,突然一辆车从左侧呼啸而过,然后又一辆、两辆、三辆……抢占上对向车道的车越来越多,终于,原先还缓缓向前的车龙彻底瘫痪。朋友索性下车选择徒步前往,我呢?膝盖的伤,道路的泥泞,都挫败了冲动的想法,就此呆着吧,虽然要承受一次次被抢道的痛苦,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安排?静心观照一下内心的愤怒也未尝不可。
果然,当心慢慢平静下来,看到的诸多人、事也立马多了许多生趣。这一路向前的车辆,旅游大巴甚是鲜见,大多是携老带幼的私家车,看来大伙儿生活水平确实改善,更加关注起精神的富足和享受,这不就是社会的进步?只是,关于秩序,关于规则,我们仍需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又见旁边一辆黑色轿车,河北牌照,驾车的是一位老者,看年纪大约七十来岁,因为点点老年斑是那样密布在饱经沧桑的脸上。他神色淡定,正和旁边副驾上的孙儿聊着什么,后排座上的老伴侧着身子耐心地听着。我问宋哥:“如果我们到了这个年纪,是否还有这样的勇气?”
“不知道。”这是宋哥惯有的,他向来不会对不能把握的事承诺什么,现在就要他回答三十年之后的事,即使说了又能如何?
……
就这样一路挨挨挤挤,走走停停,恼火着、释怀着、也在体验着……突然朋友打来电话:“我已经到了售票处,六点就关门了,你们快到了吗?要是快到的话我就赶快买门票。”看看导航,应该可以:“你买吧!应该没问题!”哦,黄河,壶口,看来我终于要见到你们了!
又过一段艰难的拥挤,眼前开始出现各式饭馆、酒店,它们鳞次栉比灯火辉煌,竞相招揽着四面八方的来客。这样的繁荣与一路而来的冷寂颇有些鲜明的对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旅游即经济,单是一个壶口就不知会带动多少当地的GDP!大概又向前行了一千米,终于来到壶口停车场,只是档杆下放,工作人员正劝阻前面的车辆掉头——已到下班时间!怎么办?尝试着向前,向工作人员解释着我们的情况期待通融。还好,顺利进入。只是停车场实在太大,车辆实在太多,待我们走到朋友所在的小交通换乘点,大门已经关闭,我们正是应该最后进站的一批游客。好险,差点错过!
在工作人员指挥下很快登车,前往观瀑点的心情难免有些激动:终于,是要看到了!它是否是我要的那般壮阔?顺着人流来到景区入口,一片开阔伴着湿湿的水汽迎面袭来,无遮无拦,那样的坦荡实在超出我的预想:河床平坦而宽阔,有细流涓涓淌过,原先齐整的石面上已经被冲刷出斑斑驳驳的痕迹,大大小小的水坑里早聚满了黄色混浊的河水。河床上架起的观景桥被粉刷成金色,远望去就如一条金色的巨龙蜿蜒盘旋在河道之上。走在桥上,沙子和着泥水,颇有些泥泞,再看看两边的水面,因快到河的中央,水流变大,泛起层层波浪,看得久了,竟有种莫名的眩晕。霞说她心里有些胆怯了,因为这一幕让她想起了那年故乡发大水的时候。她的感受我无从体会,因为那样的真实毕竟我未曾经历,但那份恐惧却已悄悄入了我的心头。“洪水猛兽”,我们现在欣赏这河,可曾几何时,我们也曾诅咒,诅咒它在给予我们滋养的同时也成为很多痛苦的源头。是它错了?它又有何错?难道它不应该做一条河该做的事——奔流?这不就是它最本真的追求?归根结底,善变的总是我们啊,独占自我一隅,以偏狭之眼观物,怎能来得那般全面和真切!
轰隆声越来越大,应该快到河中央了吧?果然,浩浩荡荡的河水正从各个方向涌来放肆奔流,它们跃过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石崖,跌落又跌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再看上游处,更是震撼,水气蒸腾,如一片黄色的迷雾笼罩。向前,再向前一点……弥漫的水汽扑面而来,打湿了发和衣,也迷了我的眼。来不及揩一把脸上的水雾,急急打伞来挡,但根本无济于事,高一点遮不住,低一点又阻住了视线。好吧,索性就让它来吧!既然已经决定将自己交付,那就来得痛快一点!拉着桐宝摸索向前,隔着那安全网,终于来到这河谷落差最大处。危石屹立,混浊的水流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至这河谷最窄处混合、汇聚,然后又一起携手跌落至更深处,升腾起漫天水雾……哦,这黄色的河,我终于见到了你的澎湃,你的汹涌,还有那一往无前的决绝,可我又实在缺乏词汇将你去好好描摹,惟有这样伫立,这样长久地静默地伫立……
“各位游客,请抓紧时间上岸……”耳边再次响起工作人员清场的声音,而我也就要和这河离别了,下面的龙王庙是没机会去了,至于梁衡先生所说的龙槽和“窟窟窍窍”的石更是没机会看到……
霭霭暮色中,再次回望这河,我已看不清它的模样,惟有对岸“黄河大合唱”的几个霓虹字在暗夜中闪烁。再见了,这黄色的河!虽然此行来得匆匆,看得蒙蒙,可我毕竟圆了与你相约的梦,而你更是将“伟大”二字镌刻在我心头:真正的伟大不是被供奉在神坛,而是根植于我们最最寻常的生活,做着最最真实的自己。是像你一般,不论在人生的何种境地都能拥有一种坦然。
我心中的河,期待与你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