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甸县满族自治县,生我养我的地方,平房,大院,杏树和老肥构成了我人生中的前十年。
在我人生中的第三个年头,我对胡同内的十二间平房第一次产生了印象,十二件红砖平房依次排开,我家拥有着最后一间,站在门前望向胡同口仿佛自己拥有了胡同内所有的平房,蓝天白云,红砖平房,好不惬意。平房前有一棵年龄两倍于我的杏树,两人亦无法合抱。翠绿的叶子澄黄的杏子与红色的砖墙格格不入,三者无时无刻不冲击着我的感官,今日仍记忆犹新。
杏树和老肥是我当时最好的玩伴,那个老肥,只记得比我大上许多,身形消瘦,与其外号八杆子打不着。至于面容早已模糊,只记得在我人生中的第六年,老肥高考失利,当了兵,我混在当时送行的队伍中,老肥胸戴红花,手拎行囊,头也不回上了绿皮车。许多新兵拼了命的把头从车窗挤出来,拼了命的挥手,包含对家人的不舍,也许会有逃离小县城的欣喜,没有老肥影子。哐当、哐当,绿皮车走了,满载着县里年轻人“重获新生”的洒脱,也带走了我当时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但毕竟我还是个孩子,很快四季四个样的菜地吸引了我的目光,“重生”的老肥失宠,菜地上位。
在我人生中的第七年,父母由于工作原因也加入了逃离大军,目的地是丹东。我成了半个“留守儿童”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母亲每周还会回来,至于父亲,工作太忙,哪有功夫管熊孩子?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会逃离,更没想到逃离的方法操蛋至极。
“走吧,你父母在楼下等你”班主任把我从数学练习册的苦海中老捞起。
“什么?去哪?”我有点后悔扔下我的数学练习册
班主任姓冯,我们私下都叫她老冯,其形象与国人印象中临近退休的老教师如出一辙,只是那一头爆炸卷毛,多少让人有些恍惚。我甚至都没来的及与同学和老师道别,甚至连我当时的书包和课本都没再出现过,就这样,在我人生中的第九年,父母以奇怪的方式带我逃离了穷困潦倒的小县城,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遗憾。但不可否认,我与生活养我的小县城中有了无法抹除的隔阂。
再回到小县城,平房已满是灰尘,菜地里齐腰高的野草摇头晃脑,只有那红砖墙依然顽强的红着,那两人无法合抱的杏树依然顽强的结着杏子。在我人生中的第十年,小县城迎来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省里来了开发商,一群啤酒肚对着我家的平房比比划划,血红的拆字就被盖上了红砖房,不仔细看还难以发觉。开工的那天我被父亲带到了现场,我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着红砖平房,推土机的油门与父亲车子的油门同时被踩下,平房倒下扬起的尘土与轮胎卷起的灰尘交织一体,老房子倒下了,我们却在城里立稳了脚跟。至于那两人无法合抱的杏树则幸运的很,由于年代久远,其早已被移栽别处。一笔拆迁款和一套回迁房成了家人与小县城的唯一联系。曾经立着红砖平房的土地,如今竖起了现代化的小区,整齐的板油路依然会被我踩出菜地土地的柔软触感,车库门前的消瘦年轻人依然会被我认成身着军装,胸戴红花,一脸傻笑的老肥,夕阳下,七层步梯楼房依然能透出红砖平房的影子。唯一不曾变得是那棵两人无法合抱的杏树,他还在为每年结出甘甜可口的杏子而挣扎。
这就是我与小县城的十年,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