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桌上，明媚又温柔。坐在靠窗的桌前，泡了一壶红茶，茶香袅袅中，她捧着书，享受着难得的周末下午时光。
时光流走，天渐渐暗下来。几许“哨声”划破天际，隔壁楼顶陆续飞回几只鸽子。
她起身向窗外看去，看见隔壁楼顶有个养鸽人正在用哨声召回他的鸽子。灰色的，灰白间隔的，黑灰斑驳的，三三两两的鸽子站立在天台的栏杆上，远处还有几只鸽子正在天空画着圈圈，不停地飞旋。每天傍晚这个时间，养鸽人都会吹哨叫鸽子回来吃食。遨游天空的鸽子看似自由，实则是被圈养的鸟儿，要生存就必须遵守和养鸽人的约定。
一只橘猫灵活地跳上了书桌，一只细长的猫腿跨过她的书。它紧张向窗外张望，微仰着头，咧着嘴，下颚激烈地颤抖着，四肢有力地蹬起，尾巴上毛发膨胀直竖起来，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随时要跳出窗户捕猎。她拉上窗户，回到桌前，安抚着猫咪的脑袋和后背，尽量让它放松下来。然后她走向厨房，取了一些猫粮倒进了猫碗中。猫咪听到倒粮的声音，敏捷地跳下桌，在碗边进食。
时间真快啊，最后一个周末的晚上了，明天要上班啰。她一边给猫咪喂水，一边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对它说。
她很少加班，工作会尽量在八小时内完成。八小时外的世界是属于自己的。
可是周一这天，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早上她打完卡，刚坐下，领导走过来告知她需要去调研一下新产品，本周五必须完成一份规划方案汇报。可是这两天她的时间已经在上周五的例会上，确定要去协助公司内部展会做两天的产品解说员。预计是周五上午开会，因为下午会优化方案，那么留给她做调研分析的时间就只剩两天了，时间非常赶。她戴上工牌，没来得及喝口水，拿上笔记本电脑往公司展会走去。她边走边拿出手机，打算了解一下新产品，这时一个电话过来，是她的项目合作伙伴催她把产品部件快递给他们测试。她边答应着，边来到展区，收起手机，开始展区讲解的工作。
下午两点，展区人不多，她抽时间去寄了快递，回来后和讲解同事协商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跑去开了一个项目功能测试的会议。会议刚结束，她接到领导的电话，领导问她是否联系了客户的来访。她说，没呢，这两天不是办展会吗？没有时间接待，最快得明天了吧。领导听了很不满，生气地撂下话：“都是不靠谱的！时间是挤出来的都不明白！”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很委屈，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可是这周的工作节奏全被突如其来的展会和新任务打乱了。她讨厌一切打乱节奏的事情。她还有点害怕，担心自己会因此丢掉这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她的心情一落千丈，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展区，她还需要完成下午的讲解工作。
周一就在这些不停袭来的工作任务中哗啦啦地流逝，她像一个木偶被所有事情牵着走。这些事情表面上是展会、电话、新任务、开会，本质上是自己签署了出卖时间的工作合同。没办法，她只能利用晚上加班时间，在公司了解新产品的行业情况和竞争对手的市场信息。
平时六点半下班后，虽然得公交车转地铁，路上要花一个小时才到家，但是她会打开手机软件一路听书，也算是愉快的旅途。今天一加班，回到家已经十点半了。
家里有一只猫先生在等她。她轻轻把门打开，先露出一个缝隙，然后慢慢推开。有一个小脑袋钻出来，一只橘猫发着声声长长的“喵”叫，急促又响亮，好像在说，你怎么才回来呀！放我出去看看！随着门一点点打开，猫咪展露它半米长的身躯，调皮地成功跑出家门，在门口顺势倒下，四脚朝天，翻出一个大白肚皮，圆圆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你看，好像在说，快来抚摸我呀！她把手掌伸向猫肚皮轻柔地转圈抚摸，感到一阵治愈。她过了一会顺势把它抱起来，关上门。这真是忙碌又慌乱的一天啊，她倒在了沙发上，抱着猫，望着天花板放空。
好累啊，她感叹着。平时这个时候她已经洗完澡倒在床上看书了，她想起最近重读的巴克曼的《时间的礼物》，故事里的成功人士是个把每分每秒都献给了工作的人，没有时间陪伴他的妻子儿子，妻儿离开他后，他得了癌症进了医院，最后决定向死神交易，将自己的生命换给了病房里的小女孩，让她可以活下去。时间多么宝贵啊，他最后却放弃了。
今天的阳光有几分迷离，客厅的桌椅、家具在晨光的照射下朦朦胧胧。
猫咪蜷缩在床角熟睡，她轻喊了一声，猫咪微微睁开眼，仅用尾尖稍稍上扬摆动着以示回应。她喜欢猫身上那种安静祥和与世无争的气质，暗含着某种生命之道。她轻轻抚摸着它的小脑袋，感受它的温度和柔软。
抵达办公地点时已经8点55分了，九点就要打卡，她有些紧张。她排队进入电梯，今天大家好像都很淡定，每个人的脸上笑盈盈地，后续来的人步履悠闲，一点不担心迟到的样子。她走进电梯，按了一下10楼，旁边的同事分别按了2楼，3楼，9楼，15楼，电梯门慢慢关上，站在电梯按钮边的同事没有像往常一样按电梯的关门键，以便加速电梯更快反应。每当电梯停留在抵达的楼层时，也是自然让电梯门关上。她有些奇怪，往常在2、3楼办公的同事为了赶时间打卡，一般都是爬楼梯，坐电梯不仅耽误时间，还会招来乘梯同事的白眼，今天不仅都来坐电梯，还默许电梯门自然开合，每个人在乘梯中还从容地闲聊着。
回到工位，她拿上电脑，小跑着赶去展会讲解。来展位的人不多，来的人微笑驻足观赏，一个个仔细打量，用手触摸，探过头交流，全心全意地感受，专注而愉悦。只偶尔询问一两句。她感觉到自己如果主动多介绍一些，仿佛会打扰到他们的观看。她感觉心里非常满足，工作本身的价值被放大了，此刻没有比讲解更好的事情。
过了一会，他发现项目组的同事们也过来了。她问，功能测试有进展了吗。他们点点头，微笑着，仔细端详着产品，好像没听见，他们认真的模样以致于她不忍打扰。项目组同事看完小微的展台后，其中的测试主管在离去前转身微笑着对她说，这几天要看展，不急，下周再定时间讨论呗。她点头认可，被这样的氛围不知不觉影响了，好像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慢节奏。她感觉到喜悦和安心。
当她醒来，自己正侧身倒在沙发上，原来是一场梦啊。猫不知何时钻进了她的外套，爪子抱着头，猫头倚在她胸前，只露出剩下的猫屁股在外套外，长长的尾巴伴着后腿，努力将猫包裹起来。它呼呼地睡着，它和她仿佛融为了一体。
第二天上班时候，部门主管轻声又严肃地对大家说：以后经常加加班吧，每人一周至少两次。
大家问为什么，眼神里都是失落。
别的部门经常有人加班，我们没有。今年业绩不好，至少得表现出努力的样子吧！主管语气坚定，但也透露一丝无奈。
沉默了一阵，大家意会了。
有人问：“那……加到几点？”
“至少九点吧。”主管想了想说。
就这样，小微告别了准点下班的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提高加班的必要性，她的工作量也增加了。
她感觉到疲惫，身体像一台老化的机器，缓缓地运转着。以前八小时的工作，自己反而在工作上更有活力，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提高专注力和效率。现在每天打完上班卡，就像是按下了无限工作的时间按钮，整个人僵化而空虚，失去曾经充盈的快乐和身心的安宁。她渐渐发现自己的内心出现了一只急躁的猴子，这只猴子以前只在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冒出来，现在却常驻心间，左冲右突，上蹿下跳，折腾得她每天莫名的焦虑烦躁，对人对事容易失去耐心。她忍不住开始在上班时候划水，每次十几分钟，浏览网页，刷个微博，听两首歌。她把划水的窗口缩得小小的，怕被人看到。她如果发现领导长时间不在，至少会划上半个多小时。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感受到某种自由，心里暗自窃喜。她发现部门那些男同事去阳台抽烟的时间和次数也多了，就连以前不抽烟的小刘，现在一天跑阳台两三回。生活的节奏变了，所有人好像都在找方法平衡这种变化。
如今每天晚上回到家已经10点多，为了保证12点前睡觉，现在睡前几乎没有时间看书了，因为需要保证至少七小时睡眠，才能为第二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储备精力。她在枕边放了一本《道德经》，只能在睡前随意翻上一页，读上两句。
“豫呵其若冬涉水，犹呵其若畏四邻，严呵其若客，涣呵其若凌释，沌呵其若朴，混呵其若浊。”
小微咀嚼着这几句话，这是《道德经》里描述悟道之人的句子。悟道之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他们会怎么应对周遭的一切？她心想，如果自己悟道，能达到极致的虚空状态，那一切压力和烦恼就会消失了，便可守住心中的宁静。
这晚，梦里的她又回到那个慢世界。
她悠悠地走进电梯，电梯按钮上方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电梯礼让，抢关电梯罚1000元。她不禁离按键稍后退了一些，生怕误触到开闭键，心想，这会是来真的了！
电梯缓缓打开，她迈着轻松的步子走进办公室。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射到她的桌面，洒下一片微热的金光。她坐下，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崭新的养生壶，这壶入职的时候买的，买来一年多只用过一次。平时因为工作忙完全没机会用上，只在到货当天试了煮过红枣水。她拿起壶先去饮水机装了水，然后在养生壶里放入清洗好的几片银耳，几粒红枣，少许枸杞，盖上盖子，按了开始键，又将带来的面包切开两半，分别放入面包机加热。早餐完成预计十分钟，她一边浏览新闻，一边等待着早餐。这期间，同事陆续来到，微笑地和她打招呼。啊，多么美好的一天要开始了。
享用完早餐后，群里通知一小时后开会。老上级因为违背了公司的企业文化和工作准则被开除了，这个会主要是新的领导首次见面的讲话。
她抬头，一只西装革履，戴着高帽，大圆眼睛的橘猫，直立地走了进来。她一惊，这不是她家的猫先生吗？
猫先生向大家问好，简单地说了说对公司工作的理解，并表达对各个部门的未来工作的支持与期待，会议没有像以往那般喊口号打鸡血，大家的在一种踏实而和谐的氛围中很快结束了。
散会后，她没有离开。猫先生坐在座位上也没有离开，似乎在等她。
猫先生对她说：你感觉咋么样？
很……很好。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很荣幸你在这里待得很开心。这是我的世界，我邀请了你。如果你想永远就在这里，你就戴上我的帽子。说完，他把帽子从头上拿下来放在了会议桌上，似乎想起什么来，他转过来对小微说，生命是有限而宝贵的。所有加速的行为都会加速燃尽生命。慢下来，尽情享受你的工作，享受你的生命吧。然后向小微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
小微愣了愣，将帽子拿起来里里外外地研究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想起刚才猫先生的话，但还没决定好是否要永远留在这里。她将信将疑地把帽子收起来，带回了自己的工位，放进了柜子里最下面的抽屉。
猫领导和煦如春风，带着几个行政的同事，将办公区的走廊墙上“争分夺秒，效率优先”的标语拆了下来，换上了新的标语——“享受时间就是延长寿命”。
她感觉到喜悦，看了一眼柜子底层的抽屉，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