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四十二回,惜春受命贾母,欲将整个大观园画出来。于是薛宝钗列了个购物清单,让宝玉备了纸砚记下,只听得宝钗如药材铺的伙计,将那些一应物件像倒豆子一般数开来:
“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三号排笔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石青四两,石绿四两......广匀胶四两,净矾四两....大小乳钵四个,大粗碗二十个,五寸粗碟是个,三寸粗白碟是个......风炉两个,砂锅大小四个......桴碳二十斤,柳木碳一斤......生姜二两,酱半斤。”
看到广匀胶、净矾,觉得古人作画很是麻烦,颜料还要自己调制。再看到风炉、砂锅和木炭,就很是茫然,画画还要生火?或者是煮颜料?最后看到生姜,就彻底迷糊了。难怪林黛玉调侃说再添一口铁锅,一把铲子,把这些颜料炒来吃。
后来听蒋勋教授讲解,才明白惜春在冬天里作画,怕颜料凝固,所以要生火加热。而生姜则是涂在碟底,防止加热时爆裂。
古时候画画不是一般老百姓能折腾得起的玩意。最近我也开始学国画,仅买了些颜料、画笔和纸张,比起薛宝钗罗列的家当,现在画画实在太过方便,却几乎没见过身边的人拿起过画笔。
昨天将最近画的几幅抄袭之作晒到群里,朋友们都觉得很新鲜。我也觉得很新鲜,多少年了,漫长的人生里居然没画过一幅画!
没画过画稀奇吗?当然不稀奇,稀奇的是我们竟然对轻易可为的事如此麻木。并不是要画得多好才能拿起画笔,怎么不见人人明知不如马云、李嘉诚,却要玩命地赚钱?也不是毛笔字要写得多好才练书法,怎么不见人人明知做不了总统,却要费尽心机地往上爬?
到底写字画画重要,还是赚钱拼搏重要?我不知道,但我似乎已经厌倦了既定的模式。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也曾在这个模式里摸爬滚打,很多人都说我很成功。我想我再成功也追不上马云,他们笑我野心太大,不知足。现在我知足了,说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登上福布斯排行榜,他们又说我太消极,不知进取。
没办法,好歹我也总算明白,活着先要满足自己。
于是,每天坚持的写作先丢到一边,要看的书也丢到一边。《红楼梦》看了近两个月,前六十回还没看完,但我知道宝玉和他的好姐姐、好妹妹们还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不急,现在没什么比画画更急——前一阵子是写书法急,再前一阵子是抄经急,抄经之前是看书写作急,再往前就是赚钱急,而赚钱之前是读书考试急,还往前回到孩提的时候,那时候啥也不急。
细细数了一下这辈子,真没做过几件像样的事。能让自己急于去做的,不足一个巴掌。甚至我脚步匆匆地走了几十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瞎忙些什么。
八零后的估计都听过一首歌《我想去桂林》。“我想去桂林呀,可是有时间的时候我却没有钱。我想去桂林呀,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时间和金钱之间的矛盾似乎永远无法调和,可我们一旦有了钱和时间,我们想的很可能已经不再是桂林。
人的善变使人总是纠结人生的意义。我也在纠结,纠结看什么书,纠结文章该怎么写。近来好像彻底放松了,不去刻意想这些所谓的意义。人生过得有趣,生活中多一些趣事,多一点诗意,或许会比追求意义本身更有意义。所以,当我拿起画笔的这段时间,我发现当下的意义就在笔端,就在那怎么也画不直的线条上,就在那水墨晕开的颜料里。
画吧,反正波哥答应给我在肯德基办“个人画展”,说是定价五元一幅,卖画所得全部用来捐给慈善基金。如此算来,我至少要画个一百几十幅,才好意思凑一笔钱给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