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西西下车碰见和杨帆平时一起打篮球的魏宇铭。
杨帆生日那天他也在场,虽然不是左西西一个班的,也算是认识了。魏宇铭比他们大一届,去年高考的前打球把右边胳膊摔得骨折了就留了一年。许是因为大一岁的原因,他比杨帆他们都踏实成熟很多,看上去特别安稳。
他和左西西打招呼。
“诶,你也住这儿?”魏宇铭问。
“是啊。”
“怎么没看见过呢,以前。”他挠挠头,笑起来眼尾处对称的弯弯褶皱。
左西西微笑,略略低着头。她是那么一个内向的姑娘,没有吸引人的可爱性格,长得又是混在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这时候她又想起来了何美丽。左西西觉得自己是疯了,莫名其妙的心里像是竖起了一个何美丽的标针,无论自己干什么都会拿来和她比较,然后扎得自己生生的疼,慢慢的气愤、气愤,最后还是像是打败仗的逃兵,泄气的皮球。
这是嫉妒。都说嫉妒是毒药,渐渐丑陋了面容。
左西西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怕,就克制自己不去想。
魏宇铭看着面前这个个子矮自己一头的女孩儿,她在想什么呢,困恼什么呢,看上去那样的沉重。而魏宇铭是真正的太阳一样的男生,在此时是真正对眼前这个姑娘生了垂怜之心,虽然我不清楚这感情的由来,是出于阳光想要驱走阴翳的本能,还是阳光融化冰雪的温暖。
这是不同的,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能有所领会。
本能,或者爱。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魏宇铭,发现左西西手里拿着的笔记本,像终于发掘到话题一样。
“新买的本啊。”
说完,魏宇铭自己就后悔了。他想,此刻要是一出舞台剧,那必定会有乌鸦“哇哇哇”那空旷的三声惨叫。这没事搭话的目的不仅明显,且拙劣。好在此刻没有第三方,没有观众,甚至连同他进行对话的第二方左西西也魂不守舍。
“哦,是……笔记。”
“笔记啊?”
“嗯。”
“……什么笔记。”说实话,魏宇铭真的想结束对话,挖个地洞当没遇见左西西更好。
“英语,自己总结的,也没有用了。”
“没用了?”
“嗯,没用了……”
“那你能给我吗?”
“你要吗?”
“当然。”魏宇铭显得很开心。
就这样,一片心血、心思、心意像沉没到了寂冷深海,沉重的“咚”一声下再不会见。左西西不知道沉下去的那物体是不是有感知觉,可以体察到寒冷和漆黑。她只知道虽然自己在路面上,有着阳光柔风和暖暖的温度,却不论如何也无法让心脏离开那汪冷得结冰的水面。
笔记本可以移交,那么感情呢。
魏宇铭回到家扔下书包,像虔诚的教徒,几乎双手捧握着那个崭新封面的笔记本。
他当真还想闻一下上面清清淡淡的味道,不过发觉那样也许太变态了。好似人都有这样一种习惯吧,倒无所谓变态与否,只是较为珍惜重视的事物拿到手上时,心里的喜悦只用触觉视觉是无从全然表达的,嗅觉也是表达感情很重要的感知觉。
他小心翼翼的翻开,很难想象到这样一个粗枝大叶神经大条的一米八好几的大个子,像个孩子,按捺着激动,满脸认真的翻弄着笔记本。他看到左西西娟秀的小字,笔迹是墨蓝色,不蓝得突兀,又不似黑色沉重。重点下面有深红色的标注和黄色荧光笔的圈点。还有的地方,用淡淡的粉色写着一些字样。
好像:“这里你多看几次。”
好像:“背下来,知道么。”
好像:“加加油,努努力。”
好像……
再愚笨的人,也该明了。
再脸皮厚的人,也觉得羞了。
魏宇铭合上笔记,笑了笑。
那种感觉,写不出来,只有曾经体验过,才足以感同身受。
左西西因为失落感已经完全忘记笔记这一回事了,更何况是上面即兴写的话。
小时候吃泡泡糖,不小心吞咽了下去。
早知道那是不能咽进肚子的东西,因为它不会被身体分解吸收掉,于是吓得哭了起来。转天上了厕所后排泄后,才长吁一口气,确定自己不会死掉。哇啦哇啦地吵着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
这是小时候的稚事。
长大了,发觉很多事情都是那咽进去的泡泡糖。你完全没有消化它的本事,那么除了完整舍弃掉,就是永远存藏在肚子里,一辈子不会烂掉,硌在那里。
韩晨终于还是去了医院。
他去的时候,杨帆刚做过检查。因为那检查需要吞服一种药剂,会剧烈的呕吐,此刻杨帆面色惨白,已经疲累得睡了过去。
韩晨放下一塑料袋的西红柿,那是他绕了好几条街特意到农贸市场买的。曾经因为这个还笑话杨帆怪癖好吃西红柿,这样一个“曾经”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只是曾经了。韩晨有点落寞,尤其当看见病恹恹的杨帆时,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病得那么严重,这着实给了韩晨脸上狠狠的一巴掌。
等到杨帆醒过来,天已经黑了。病房很静,床头那盏铁皮的小台灯还亮着。他不知道现在是睡下的那一天还是转天。从他进了医院后,似乎已经搞不清时间了,有时候一昏睡就是一个12小时,猛然醒过来几乎有了错觉,乱糟糟的搞不清楚到底现在是早晨还是下午、也不知道是星期几。
他发现床头柜上新出现的一个塑料袋,伸手翻了翻。
韩晨晚饭也没吃就躺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闪了闪。
“来了怎么没叫醒我。”
署名是杨帆。
韩晨差点哭了出来。
第二天早晨八九点钟,杨帆的妈妈提着保温罐进来,给他盛好端过来,看着他都吃完。从这一点,杨帆知道今天是周六。杨帆的妈妈一边帮他整理要洗的内衣裤,一边把家里发生的事情拉家常的念给杨帆知道。
这时候,房门被轻轻叩开。
何美丽怀里抱着一束洁白的马蹄莲:“杨帆,你怎么样了?”
她笑得还是那么好看,就像她怀里这束开得正好的花。
“阿姨,您好。”
“是你呀,快进来快进来。”杨帆的妈妈招呼何美丽进来,给何美丽递过去一瓶饮料后,感到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说:“我去找个矿泉水瓶子盛花。”就推门出去了。
“看来你还嫌我不够倒霉。”杨帆语气又干又冷。
“别那么说,我只是……”
“出去吧。”
何美丽一双大眼睛顷刻间水汪汪的,她感觉很委屈。对,她并不是做戏上演苦情可怜戏份来争取杨帆的怜悯恻隐之心,她是真的委屈。因为她心里只有她自己。
“你太过分了。”
杨帆不再说话,拉了被子遮住脑袋,翻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