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栅栏,一位穿军大衣的老人正支起身子,将一桶垃圾倒入坑中。他身旁还有十三个桶,绿色红色不等,但大多有破洞。塑料在长期使用下,桶口边缘出现了数条裂痕,如同宣纸上的艳梅柳枝,在风中阵阵晃动。时而有穿着白蓝校服的男孩在台前走过,向他打声招呼,老人也以军礼回应:
“为人民,服务!”
这是件日复一日的事情,也有些人云亦云的交谈。多数观者总会好奇老人的身世,在回教室途中,无论年级高低,总会有拎着桶的学生猜测他之前的履历。在其中占据主流的,便是“军人”。
我并不熟悉老人,只是每天都会看见他。
常常是从男厕侧门出来后碰见他。老人会坐在一个摇晃着的破旧木椅上小憩。他是学校里唯一能坐得住的人,一坐便是半个天数。他脸上的褶皱已包裹住凹陷的双目,在军帽遮蔽下,那便是连阳光都渗不透彻的洼地。垃圾坑也很难受到阳光的眷顾。三面皆为矮楼,只有北面有块空地。空地前是绿藤缠绕的木架,藤蔓扭动着绿叶,在风的吹鼓下,发出“呲呲”响声。宛若蔓中真有一条老蛇,早已被藤条缠住,只能依靠气口断定生死。再往前就是一座比肩矮楼的雕像,那是学校伊始的英雄,撑着青春皮肉扛枪卫国。蔓下是簇拥的孩子们,打闹嬉戏、背书做题。无论是黝黑秀发还是行为举止,都在昭示着年轻一览无余。
老人常常面朝北面,若不仔细分辨,怕是以为睡了过去。他像是一头残狮,在暗夜中机敏的看向北面。看着一个个小人从雕塑一侧影于另一侧,最后消失在墙壁后的走廊或楼梯中。他总会抬起微颤的手指向一个不知名的晋乡微客,便咕哝几句。塑料桶回收了他的所有语句,在下一次往来的小孩拎起道谢后,便顺着“柳枝”飘走了。
飘向了何方?我并不知道,我唯一知晓的是,孩子们总会经过北面。或许,老人的碎念被留在了枝叶、木桩、雕塑或是孩子们的衣领上吧。同落红一般,在秋日落下,同艳阳一道,在夏日换掉,同每一个千差万别的花苞一样,在春日滞留。之后,又一群新生的面孔从北面而来,带着新鲜的腔调,道同一声谢。
“为人民,服务!”
——老人的眼眶闪出了炙热的光,一如往常。
by 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