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雒尘摩诘
第十九章 桃符
湖城钱家,众人无比欣喜自家孩儿的归来。虽说,去时十来人,可如今知道这幽莽岛诡谲,今得一人归,都已是万幸。
钱昀的面上却是阴云满布,三娘默然,只得柔声劝慰。
“有道长在,夫君就别担心了。等阿生回来,我给你俩设宴。你总归……是他父亲……”
另一边的林家,却是呼天喊地素缟一片。林卓在灵堂上完香便回到了自己院子,法事由游云观统一主持,他也不用操心。
“娘子。”林卓听见守门小厮唤道。
手中的刻刀停在桃木上,他慢条斯理地将碎屑收拾了,抬眼便看见一身素衣的美妇人,风风火火地拎着裙摆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丫鬟,各手捧着许多画轴。
“母亲。”林卓起身施礼。
林母坐上榻,唉声叹气:“我的二郎啊!你这清冷的性子和小时候真不能比,你看你以前多活泼多讨喜,围着我娘啊娘的。”
林卓没多话,林母让丫鬟打开卷轴,一副副女子画像映入眼帘。
“你看看。”
林卓心中长叹,轻轻颦眉。
林母视若无睹,把画像推到他面前。
“淡眉骨凸。”
下一副。
“枣脸,颧高,无肉。”
下一副。
“鼻有三弯,孩儿可不想被人打死。”
下一副。
“这个,我记得啊,表家的庶出,挺漂亮的。”这次林卓挑不出毛病了。
林母子一喜,连问怎么样。
“前两日不是还见过么?这嗓音……啧……”
林母回想起那破锣嗓子愁眉,又看林卓一挑眉,哪有不知他的意思的,旋即起身纤手伸开就往他耳边一拧。
林卓哎哟一声,被自家母亲半拎起来。
“你小子,故意给你老娘找茬是吧!”
林母撇撇嘴,她也想找个嫡出又美貌的儿媳,可哪家小娘子愿守活寡。愿意攀附的小家小户倒是不少,可老祖宗哪能同意?
天窗边一青光掠来,林母恍惚间周身一旋,坐回了榻上,抬头便见林卓手持一块翠玉,气恼地伸出手指。
“你……”
林卓抢先,淡淡道:“师门有讯。”
林母的士气便瘪了下去。
是夜,一排桃符铺在案上,侍女倒在门廊上酣睡,林卓不见踪影。
游云观的观主演清这两日很忙。一来为了一众遇难的亡者的法事,二则是廖伯送回来的黑布不知如何处置。
就在愁眉不展的时候,两个身穿道袍的人来到观门前。道童将两人引入,演清才发现是北寰山来人,要了解幽莽岛的情况。
“宗彦见过师叔,师叔祖。”
刚入游云观,在林家失踪的林卓一身白衣对着两人施礼,宗彦便是林卓的道号。
五人进入一间静室内,演清拿出破碎的黑布。
年长的道长知崇一眼就认出这阵旗,目光一凝。
林卓躬身道:“幽莽岛上有困住阴魂的阵法。”而后详细地说了在幽莽岛的所得。
知崇点头,对演清道:“此事我等已知晓,断不会任妖邪在此作祟,还请观主放心。”
演清对北寰山十分信任,放下心中的忧虑,退出静室。
林卓犹豫了一下,对知崇道:“师叔祖,他……他收了个徒弟,不过并没有入道。”
知崇知道“他”是指归诚,轻哼一声:“之前收到你师祖的飞鸽传书,发现一个会青云步的年轻小子。现在看来,想必就是他收了的徒弟吧。”
归诚已经不再是北寰山的人,收个徒弟不是大事,可是私传北寰山的功法却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只是不知他到底私传了多少。
“那人脾性还不错,应不知他的事,还请师叔祖收下留情。”
知崇笑了:“你小子怎么开始给人求情了?老夫是不讲道理的人吗?”
林卓腹诽,您老可是铁面啊。一边立着的归瑜也笑了。
知崇见林卓不语,又道“这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赶紧去给你师父办事,别耽搁。”
林卓离开,知崇抚着胡须叹道。
“归诚这次倒是有骨气了,这么危险还敢闯,不知是长进了还是有什么倚仗。”
归诚和方生遁逃出那石室所在的山谷后,又随着罗盘的指针,花了一日时间深入另一个山谷,找到阴气最盛的所在。
归诚天眼所见的范围不大,但足够能找到这个狭小的山洞。杂草掩埋了洞口,这里最起码半年没有人来过。方生除掉杂草,两人侧身钻入。
归诚在前,抬眼看去是狭窄又冗长的甬道,阴寒刺骨,他在一次确定没有找错地方。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一片开阔。
“小心些。”归诚做出防御姿态,又叮嘱方生。
从此地往里,就有了很明显的雕琢痕迹。“哒哒”的声响从某个甬道内传来,回荡在这个封闭的溶洞中,更显得此间的寂静和诡谲。
两人不自觉停下脚步,不放过眼前的一丝一毫。
当青面獠牙的人身从中间的甬道中晃晃悠悠地跳出,归诚脱口而出。
“跳僵!”
这可是会动的!方生心中一颤,赶忙将糯米洒出,跳僵的动作立即变慢。
在这阻拦的片刻,归诚吟着低沉的咒语,手指迅速地结印,符篆打出,跳僵脱力倒地。
“哒哒……”
在方生呼出一口气的时候,耳边又传来这声响,他的脸霎时变色。
不止一个,还有一群!
方生身形一动,糯米随着他脚步,洋洋洒洒地漫开。
他只需要拖延时间,其他的事有师父在。
处理这些跳僵并不是难事,只是归诚想要更快。快,幕后之人不知是否察觉,不知何时就会到;快,北寰山的人该知道了,不如不见;快,此地诡谲,以免夜长梦多。
桃木剑已在手,三张空白的符纸浮在半空。归诚横剑一划,左掌上溢出鲜红。鲜血抚上桃木剑,在剑尖滴下。
持剑挥出,鲜血滴在符纸上飞舞蜿蜒。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符成,两张飞入袖中,一张直冲跳僵而去,霎时嘶吼声一片。
“阿生,快!束魂!”
方生晃动着三清铃,一遍遍的咒语念出,耐心地引着魂魄离体,聚集在一起。
归诚压制着他们的暴虐,寻找机会翻出一只镶金葫芦,将之收了进去。
及至此处,危险解除。
“这些僵尸怎么办?”
归诚翻看了这些一动不动的跳僵,将他们圈在一起,周围布阵,以防意外。
“师父,这是什么?”方生捡起从跳僵身上掉落的青蓝石块,问道。
归诚接过一瞧,视线便粘在了上面,石块在他掌心中被翻来覆去。
“别看它小,这可是极为稀有。”归诚对方生笑了,收进衣袖,又催促道:“好了,我们赶紧走。”
俩人飞快地收拾好,继续向前。及至第二个分叉,归诚观望了很久,拿出准备好的符篆分给方生一部分,又要了大部分的法器。
方生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分开走,你往那儿。“归诚指着左手边第二个岔路,“为师要你在一侧解决掉一部分隐患。记住为师之前教你的,切记!这个可以在最危险的时候用,燃尽即可。”
他又给了一张适才做的鲜红符篆,拍拍方生的头。
“别发愣了,赶紧!”
方生赶忙点头,背起包袱,道了声“师父自己小心”,便向那条甬道走去。
归诚的笑容渐渐消失,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呆愣了一会,才抿着唇背起方生留下的箱笼向中间最宽的甬道走去。
那个岔路,有危险也有生机,只不过,从此以后,生死由命。
他摸了摸衣袖,露出一丝笑意。
两侧的石墙上没有烛火,归诚稳健的脚步声掩盖了火折子轻微的爆破,在死寂的甬道里“哒哒”地回响。
直到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变换了颜色,黝黑的石砾映照上赤红,赤红的土地上嵌着诡异的黑色符文。
归诚的脚步一滞,停留在符文半尺之外。
另一边的方生一手持着三清铃缓慢地走着,仔细地观察着甬道四周,没有特殊痕迹,也没有阴魂晃荡。这不是他第一次单独行动,但却是第一次遇到僵尸,他不能掉以轻心。
方生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的佛珠,下一刻,他只感受到胸口的温暖和干燥的符纸,停顿脚步,怔怔地低喃。
“佛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