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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殇
那一年的五月,雨特别的多,天总是阴沉沉的,厚厚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城市,似乎雨点随时都有可能会落下来。
上午的放学铃声一响,文静就把学生们放了学。今天是好朋友雅丽订婚的日子,她特意跟学校请了假,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能不在场呢!
刚到家,文静的妈妈就一脸慌张地告诉她,雅丽以前的男朋友来找她了。文静愕然:“他怎么会这时候跑来了?”
雅丽前两年在广州打工的时候,认识了厂里一个湖南的小伙子君生,俩人在一起挺聊得来,小伙子人也不错,很喜欢雅丽,对她特别好。在雅丽写给文静的每封信中,那种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幸福感流淌在她的一字一语之中。后来,雅丽她妈张姨知道了,坚决反对她找一个外地人,让她爸马叔去广州把她工作辞了,把她带了回来,再也不让她出去打工。
张姨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厉害,那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她决定的事还没有人敢说不。
后来,张姨托人在村子里给雅丽说了亲,是雅丽的小学同学。那人在学校就不怎么样,人高马大,样子凶凶的。雅丽不同意,但是没有人能改变张姨的决定,在她的逼迫下,雅丽当着她的面给君生打电话,说了分手的话,张姨还在电话里放了狠话,不许君生再打扰雅丽,否则绝不轻饶!为此,雅丽在文静这儿哭了好几回,可能俩人没缘分吧。这不是今天要定亲了嘛,谁知道,君生竟然找过来了。
文静赶紧去到房间,打开门就见一个男同胞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听见文静进来就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我是雅丽的朋友君生。”他说着稍带点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语调很柔和。人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稍显单薄,给人印象不是那种圆滑、世故、粗鲁的人。
文静忙请他坐下,谈话中了解到,君生这次是到了之后才跟雅丽联系的,没办法,雅丽只好告诉他地址,让他先到文静家等她。
文静明白了雅丽的用意,就没有再去参加订婚宴,她知道让君生安心在这儿等着雅丽是她最要紧的事情。于是就找话题和君生聊起天来。
文静问君生,要是这回雅丽妈妈还是不同意,他准备咋办?谁知君生竟然说:
“我已经跟家里人说过了,如果雅丽的家里人还是不同意她嫁去湖南,我就来你们这边。我家里还有个哥哥,他可以照顾父母。”
他那坚定的语气和一脸的向往,让文静有点感动。但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这应该是无法实现了,张姨是不会同意的,而且这边婚都定了。
“那你家里人都同意了?”文静觉得有点疑惑。
“他们说让我过来看看再说。”
看来他家里人是明白事情的最终结果的,就让他亲自来验证,这样更有说服力吧。
“那要是张姨又给雅丽找个人家,你咋办?”文静想要暗示一下。
“只要她还没有结婚,我就有机会。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沉浸在爱情里的人智商都是有缺陷的吧。再说还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哪有那么多的人间冷暖!文静忽然觉得有点可怜他了。
文静想让他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有点心理准备,就对他说了很多关于张姨在家里极具权威的事情。君生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微笑的表情里慢慢地夹有些许淡淡的忧伤,他可能是意识到了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吧。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阴沉,天色暗了下来。总算把雅丽等来了,后面却跟着面若寒霜的张姨,文静惊讶得不知道该说啥。
张姨满脸凶狠地进到屋里,君生赶紧站起来:
“阿姨……”
“啪!”
张姨一个巴掌打在了君生的脸上,顿时,大家都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文静妈也过来了,赶紧拉住张姨:
“哎呀,这是干啥呢?这孩子大老远来的,打人干啥呢!好好说,消消气。”
雅丽跑过去把君生拉到离张姨远一点的地方,君生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道的红印子。
张姨一把把雅丽给拉过来,指着君生厉声说道:
“我打的就是他!都跟他说过了,俩人吹了,不能再来往了。他可倒好,还今天跑过来!气死我了,我不打他打谁!”张姨越说越生气,转过头又指着雅丽跟文静妈说:
“我跟你说,嫂子。今儿个她定亲,上午接了个电话,这一中午在人家里头心不在焉的,我就知道有事儿,要不是看着她一下午不让出门,她还不跟我说实话。”
“好啦好啦,消消气啊!你看孩子们也都没敢声张,我们闺女班都没上在家守了一下午,就怕这孩子跑你家去。还有这孩子,人家也不知道你们今天订婚啊!进门就打人一巴掌,你也够可以的了!”文静妈笑着劝着张姨。
“订婚?”君生也听明白了,不可思议的看着雅丽说。
雅丽也回过神来了,一脸平静地说:“是,我今天订婚,很快就要结婚了。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来了,咱俩真的结束了。”
“可是,我……”
“可是啥可是,你就记住一点,以后不许再到我们这儿来了,不然,我见了还会打你。走,少在这儿跟他废话!”张姨凶神恶煞地说着,拉着雅丽就往外走。雅丽回头看看君生,又跟文静说了句“把他送走。”就被她妈给拉走了,留下了怔怔发呆的君生。文静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地说:
“算了吧,孩子,回去吧。你张姨那人我们都知道,她是说得出办得到的,你也别在这儿自讨苦吃了啊!我去做饭,吃完了就坐车回去吧。”
君生少气无力地坐了下来,文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在旁边默默的陪着。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君生站起来对文静说:
“耽误你上班,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回去了,谢谢你!”说完,背起了背包往外走。
文静赶紧去把车子推过来,把他的背包放到车上,说:
“我把你送到车站吧,还得走到大路上才有车,挺远的。”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虽然不大,但是淅淅沥沥的一直下着,就像这时君生的心情,湿漉漉的心田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沉重、忧伤。
君生默默地走在前面,落寞孤寂的身影无助、凄凉。他失去了最珍爱的爱情,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丝丝细雨打湿了他的头发,点点滴滴地顺着发丝流到脸上,混着泪水往下掉,他不想去抹掉,就让它流着吧,止不住也不想止住。他兴冲冲地赶过来,心中憧憬的那份美好生活,就像一朵花儿,还没来得及开放就被一阵冷雨打落了。心里的大石头压得他无法呼吸,就那么失魂落魄地走到公交站,怔怔地呆站着。
公交车开了过来,他接过递过来的背包,机械地跟随着别人上车坐下,听到后面有人在说着:
“坐到终点站就是火车站,一定要安全到家啊!”应该是在跟他说的吧。
车开了,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外面,这个让他的心碎了一地的城市,他还会再来吗?
2. 涅槃
雅丽结婚了。结婚以后,因为之前的事情,她和妈妈似乎也有了那么一点隔阂,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和妹妹雅红关系还是一样的好。
刚结婚的时候,她老公还算可以,在外面做点小生意,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随着两个孩子的先后出生,他们的生活也开始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她老公经常被朋友们拉出去喝酒吃饭,然后就醉醺醺地回家,一不顺心就打人。为了孩子,雅丽强忍着,坚持着。只是偶尔会跟妹妹一起聊聊天,调整一下心情。可能是感觉自卑吧,跟文静也渐渐疏远,尽量避免接触。
生活就这样坚持着过,但往往精神上的折磨却是最痛苦的。她在一次跟妹妹聊天的时候说: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会死的。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我必须得想办法改变!”
她开始提出离婚,但是每次只要她说到这个话题,俩人就会大吵一通,情绪激动起来,就会招来一顿毒打。
在经过了无数次的决定与放弃的挣扎之后,在又一顿毒打过后,雅丽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离开这个冰冷的、看不到丝毫希望的房子。这里对她来说就只是一所房子,不是人们眼中的家。在这里,除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再没有一丝一毫值得她留恋的了。
在下了决心之后,她为自己制定了详细的出走计划,并在心里默默地把离开的每一步细节都考虑了一遍又一遍,确保不会出一点差错。她先让妹妹在离她们住的地方不算太远,但却是相对比较偏僻的一个村子里面给她租一套小一点的房子,从妹妹家里拿一些生活必需品,准备好以后,再想办法把钥匙和地址给她。他老公不会想到她走了还会住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不会找到那里。
“姐,你走了,俩孩子咋办呢?”妹妹有一次问她,满是担心和心疼,“他会管好孩子吗?孩子们想你了咋办呢?”
“孩子们都大了,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等我们的事情解决了,我会给他们说清楚,他们会理解的。”
从家里出来后,除了妹妹,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她的突然离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老公为此去她娘家闹了好几次,不知情的张姨跟他毫不客气地大打出手,整天追着他要闺女。两个孩子也是天天哭着喊着要妈妈,把他整的焦头烂额,却又无可奈何。他去他认为的她可能去的地方找,还去到周边的几个城市找,结果自然是毫无所获。
雅丽在离住的地方不远的一个辅导班找了份助教的工作。辅导班老板是一位女画家,她就开始跟着老板学习画画,工笔、写意一步步的学习。她学的很努力,希望能够成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慢慢的,老师就帮她把画给卖出去,虽然不是很多,至少她有了可以自食其力的一技之长了。
两年后,她老公同意了离婚,但是孩子没有给她。孩子们虽然没有跟妈妈在一起,跟妈妈的感情却依然亲近。
这些年她画艺精进,开了自己的工作室,还带了几个学生,忙忙碌碌的、充实的过着每一天。跟张姨毕竟是母女亲人,俩人慢慢的也就冰释前嫌,不再别扭了。
3. 重生
在湖南,家门前的荷塘里已经是“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绝美景色。君生坐在家门前屋檐下的藤椅上,虚弱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虚无的眼神茫然地看着外面,心里空荡荡的。
自从那天他迷迷糊糊回到家以后,就大病了一场,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似的,两眼无神,精神涣散,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周的时间,才稍微缓过劲儿来。父母和哥嫂每天看着他这个样子,都是在背后默默的流泪,轻轻的叹气,妈妈更是一天到晚守在他身边,生怕他有什么想不开的时候。哥哥还往文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说了他的情况,希望她能转告雅丽来看看他,好让他有一丝生的希望。文静没有答应,她说雅丽妈妈太强势了,一定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当他渐渐地开始一点点恢复的时候,家里人就轮番对他进行劝导、疏解,希望他能够早一点打开心结,走出阴影。最后一次,哥哥对他说:“阿弟,你现在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应该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当你可以在社会上任意驰骋的时候,你的人生就会有大不同的。那个女孩拗不过妈妈已经很无奈,很痛苦了,你再这样下去,万一有点什么事儿,她岂不是更受打击?她怎么能好好生活下去呢?人生路那么长,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也许你们还会有机会呢,不过真有机会,你也得有能力接住才行啊!振作起来吧,阿弟,以后的路好好走下去!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你再想想吧。”
哥哥走了之后,君生依然还是那么颓然地躺着,哥哥说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哥哥说的对,好好的生活下去,才是给对方最好的安慰。自己应该振作、强大起来,为了将来,也为了不再让父母家人跟着操心,他得担负起自己应尽的责任。
人一旦放下了执念,心情就会豁然开朗。经过几天的休养,在一天午饭之后,他对父亲和哥哥说:
“阿爸、阿哥,我想去学开车,去跑运输赚钱养家。”
他学了驾照,先是跟一位老司机师傅出车拉货挣工钱,师傅蛮喜欢他的,教会了他很多东西。过了一年,父母把家里全部的积蓄都拿出来,又借了一些钱,给他买了一辆货车,他就开始干起了跑运输拉货的生意。因为他诚实守信,踏实肯干,所以生意一直很稳定,年年月月就这样山南海北的跑着。
很多次,送货到广州的时候,他就会特意休息一天,去到他和雅丽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走走看看,或是大街小巷,或是海湾码头,每一处都有着他们美好的回忆。
好几次,他运货到雅丽所在的城市的时候,他会把车停在她朋友家附近的路边,希望能有机会获得一点她的消息。或许他们的确缘分已尽,他一次也没有碰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回。
在父母家人的一再劝说下,君生与村子里的一位女孩佳慧结了婚。佳慧贤惠善良,对他,对他的家人都很是关心,照顾得也周到,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他出门在外也就安心了许多。他们的女儿从小到大都很是聪明可爱,学习成绩好,是他手心里的宝贝,捧着长大。
生活对他来说似乎已经足够好了,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还算不错的收入,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也算是圆满的。然而,命运总是百般弄人,在女儿上高中的那一年,妻子佳慧查出了肝癌,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撒手而去,再一次备受打击的君生没有被击倒,还有女儿和父母要照顾,他不能倒下。他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工作,要给父母和孩子更加安稳幸福的生活。
女儿大学毕业后,在深圳的一家公司上了班,还找了一个在设计公司上班的男朋友,生活逐渐步入正轨,说好了等他们结婚的时候,就接他去深圳参加他们的婚礼。如此,君生也就放了心,继续跑他的车,安然地过着简单的生活。
4. 幸好你还在这里
雅丽在深圳上班的儿子打来的电话,他准备要结婚了,请妈妈去参加他的婚礼。于是雅丽把工作室放了假,正好可以趁机出去走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
特意提前几天出发,先来到了她年轻时曾经打工的地方。再到这里,勾起了雅丽很多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回忆。在这里,她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坐在他们曾经最喜欢去的那个湖边小亭,那些曾经的美好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二十多年了,一想到那个伤他最深的傍晚,她就心如刀割。她把所有的这些都深埋心底,从不去触碰。直到今天有机会又来到这里,如同伤疤又被揭开,心痛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还好吗?”
一个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回现实。她抬起头看过去,对上眼神的一瞬间,他们都怔了一下。雅丽站了起来,她感觉心跳漏了一下,是幻觉吗?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那个人。
此刻的君生也在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可是,这怎么那么相像的两个人呢!特别是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你是……”
他们不约而同地问出来。
眼泪一下汹涌而至,无需再问下去了,是她(他),不会错的!虽然岁月无情地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痕迹,纵然他们都不再是记忆中青春年华的爱人,可他们依然还是能一眼认出对方,那个在心中独占一隅的特别的人。
君生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走过去,握起雅丽颤抖的手:
“再见到你,真好!”
“再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