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杀手不太冷(三)

续上

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外,只见地面恰似一幅地图般展开,鲜嫩的天鹅绒草坪,紧紧围绕着庄园灰色的宅基;与公园差不多大的田野上,古老的矮木星罗棋布;深褐色枯萎的大树,被一条小径明显分割开来,小径长满了青苔,看上去比带叶子的树木还绿;远处的教堂、道路和寂静的小山都安卧在秋阳里;地平线上祥和的天空,蔚蓝中夹杂着大理石般的珠白色.这番景色并无出奇之外,但一切都显得赏心悦目.当我转过身,再次回望曾经的小屋和街道时,我几乎看不清通向那里的路了.同我刚才抬头观望的蓝色苍穹相比,同我兴致勃勃地俯瞰过,以戴维斯庄园为核心展开的阳光照耀下的树林、牧场和绿色小山的景致相比,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而无法言喻。

三个孩子最为调皮可爱,先是一拥而下接着推门而入,我跟着新的主人随即踱步而进,地面坚硬,空气沉静,路沟寂寞.我走得很快,直到浑身暖和起来才放慢脚步,欣赏和品味此时此景蕴蓄着的种种欢乐.时候是三点,因为我分明地听见教堂的钟正好敲响.这一时刻的魅力,在于天色渐暗,落日低垂,阳光惨淡.我走在离戴维斯庄园一英里的一条小路上.

夏天,这里野攻瑰盛开;秋天,坚果与黑草莓累累,就是现在,也还留着珊瑚色珍宝般的蔷薇果和山楂果.但冬日最大的愉悦,却在于极度的幽静和光秃秃的树木所透出的安宁.

我正是这样想的,记忆中的四季一直是这样的场景,我想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微风吹来,在这里听不见声息,因为没有一枝冬青,没有一棵常绿树,可以发出婆娑之声.片叶无存的山楂和榛灌木、像小径中间磨损了的白石那样寂静无声.小路两旁.偶尔拨弄着树篱的黄褐色小鸟,看上去像是忘记掉落的零星枯叶.仲夏明媚的阳光普照英格兰.当时那种一连几天日丽天清的气候,甚至一天半天都难得惠顾我们这里,仿佛持续的意大利天气从南方飘移过来,像一群灿烂的候鸟,落在英格兰的悬崖上歇脚.干草己经收好,道路晒得白煞煞仿佛烤过似的,林木葱郁,十分茂盛.树篱与林子都叶密色浓,与它们之间收割过的草地的金黄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篱笆.路边长着月桂树,路的尽头是一棵巨大无比的七叶树,树底下围着一排座位.你可以在这儿漫步而不被人看到.在这种玉露徐降、悄无声息、夜色渐浓的时刻,我觉得仿佛会永远在这样的阴影里踯躅.

也许夜里总是最难熬的,夜深人静,什么事也干不成,就只得任思绪无端的飞扬,胡思乱想,我并不知道自己来这儿到底是错与否?我的到来又能给这个家庭带来怎样的命运?不可置否。那我自己的命运呢?挣扎?反抗?谁又来替我预见呢?

第二天,无论如何,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天气居然像往常一样的好,明媚得惹人嫉妒。我身着一套新的别致的管家服,还显得稍稍有些许别扭,总觉着那里不相称一般。工作不过是修花剪草之类的杂活,不怎么累人,有时候听听那个人的闲聊,看着三个孩子成群结队地绕着我跑来跑去,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去捉迷藏了,这样的工作似是成了一种无比的享受,于我来说,却在心中有着隐隐的痛楚和沉重感,不可名状。

于我来说,最大的欣慰莫过于孩子们的喜爱了。因为以前的经历,生得粗糙奇怪,刚开始来的时候还不怎么愿意主动和任何人谈攀,言多必失,这我是懂得的,同时,也害怕自己的这副模样会吓着孩子,个人也不怎么会说话。可能是因为那次的舍身相救,使得孩子们反倒对我没什么戒备和厌恶之心,一个个的竟都主动跑来和我玩耍,与我分享他们的趣事和小点心。我明白一个早早的就失去了母亲缺失母爱的孩子内心的想法和做法,有时候,他们是很难打开自己的心扉去接纳另外一个陌生人的入驻的,这一点我自然是深有体会,因为我压根儿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双亲,更别说什么印象中的感觉了。而他们的温暖也很快使得我们互相打成一片,交谈甚欢。

“条顿叔叔,早上好喔!”清晨的第一句问候总是来自孩子们那异口同声的稚嫩的声音。

“早啊呢!”我常常会回之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今天会有什么有趣的活动呀?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街上玩呢?”孩子们瞪着大眼睛小眼睛一个个望着我,叫人难以就此拒绝或者糊弄糊弄去。

这是那次的事情了。原本只是准备和他们开个玩笑而已,说笑着如果听话好好吃饭就答应带他们去街上逛逛。虽然上次的事情仍然使人惊魂未定,留有余悸,何况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呢?但是我没想到无论什么也阻挡不了孩子们那爱玩的天性的。谁知他们竟真的以此为真,这还信誓旦旦的来向我讨要说法了。没办法,不论什么,安全自然才是最重要的,况且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那个人也增加了对于孩子们自由活动的限制,这才使得他们更加想要摆脱着。我自然是不敢逾越的,只得无奈地承认“错误”。

“骗人的!哼,一定是,……我们就是相信条顿叔叔,你,你原先说的!”孩子们似乎有点愤愤不平。

“怎么?……都是叔叔的错,和你们开了个玩笑,我真的很抱歉。”

“不,不……不!我们就是相信你说的!”他们依然眨巴着眼睛望着我。

这下,我倒是无话可说了。更多的不是因为对于他们的欺骗,而是他们对于我的信任,那种无条件的信任感,那样的义无反顾,哪怕是我已经在无形中伤害了他们,他们却宁愿选择相信我,而不是倒向事实或者是谎言的任何一边。

从来没有被人如此信任过!哪怕是自己也好,有时候,我,对于自己的种种想法都不敢苟同,因为眼前的命运就这样摆在那里,无法直直的掌握在手里,想要怎样还不是自欺欺人,有何谈相信自己以外的别人,甚至敢想着被别人如此信任着呢?开始是被那个人接纳、信任,从而进入这座庄园,却是为了执行所谓的解救自我的任务。现在又是被他的孩子们义无反顾的信任着,而我又一次的辜负了他们,辜负了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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