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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湖的人,不太喜欢热闹。
冬天,北风呼啸啸地卷席而来,所有人都渴望春天地到来,春天地温暖开花。
内湖还是依旧如往常一样,依旧那么得平静。其实,内湖是一个小镇,小镇里面种满了茶树。冬天,茶树基本上都落了叶。内湖里面的人,也就是村落里面的人,他们基本上没有经济来源,只能依托着茶树上的茶叶卖点补贴家用。
内湖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有一湖,湖的名字都忘记了,反正大家都叫他它内湖,正好小镇的名字也叫内湖。内湖里面养着许多鱼,这些鱼都能吃,味道美极了。这些鱼,就如同冬天里皑皑的白雪,一片连着一片,似乎在散发着寒冷的气息。
今天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内湖里面的人都出去工作了。内湖来了一个叫花子,叫花子长得比较大,但是破破烂烂的,带着一顶不知道补了多少个补丁的帽子,帽子在旁边刻着一个绣花,挺漂亮的,穿的衣服似乎看起来并不怎么破旧,但是感觉是刚换上去的,而且还是捡来的一样。他那裤子,早已经不成样子了,只留下一点点粉红色的裤脚在那里晃晃荡荡的。
内湖的人,终究还是不太喜欢热闹。
叫花子把内湖逛了一个遍,甚至还到了茶花树旁边撒了一泡尿,尿是浑浊的,有点带一股浓浓的邋遢味。
他跑到了内湖,内湖如同一面镜子,照着他的五官,照着他全身各处破破烂烂的身躯。他看着自己的身躯,佝偻地笑了,笑得非常得大声,不过内湖的人一个都没来,似乎没看见他一样,似乎他没来过一样,更似乎他又同一阵风吹过来吹过去,也没有吹起内湖人的衣裳。
总而言之,内湖的人也不喜欢他,也没有不喜欢他。反正,他就同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地人,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本地人,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内湖人。
他很迷惑,他不明白那湖人为什么如此琢磨不透,也不明白为什么如此让自己感觉到自己不堪。
寒风下,叫花子感觉到有点冷。黑夜渐渐地融上天际。
那一刻,叫花子不像以往一样,他感觉到深深的无助。以前的他可以躺在自己厚厚的棉被上,不过虽很脏,但是也抵得过寒冷。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寒风越来越剧烈,许许多多的灰尘都飞上了天空,连带着内湖的茶枝都滚动起来了。
内湖的小镇也升起了阵阵炊烟,炊烟很浓,是淡淡野花生的味道,闻起来令人陶醉,但又与这寒风格格不入。它与黑色的天空显得格外得单调,就如同内湖里的叫花子一样,不受内湖的人的关注。
叫花子佝偻着身体,继续行走在小镇边缘上。不过这一次他依旧像上一次那样也走到了茶树边。虽然光线有些暗淡,甚至有时候还会走进水坑里。他看清了茶树,茶树很大,也很粗壮,厚厚的枝条像头发一样盘起在肩膀上。
叫花子摘了几根树枝,硬硬地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他实在是太饿了,饿了他都感觉看不清路了。不过还好,现在是黑夜,不然的话别人还以为他是喝了醉酒的混混走在马路上,叽里呱啦地讲个不停。
叫花子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那里有一点点肥沃的野草,他深深地做了一个他以前一直会做的坑。那个坑虽然很小,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他感觉这个坑比内湖还要大。他幻想着内湖的人一定能看见他的杰作,幻想着内湖的人可以好好地看看他的脸,他的身躯,他做的事。其实,他自己都没有底,能不能熬过今晚,特别是像现在寒冷的夜晚。不过,他知道今天晚上他得睡觉了。
似乎上天也知道叫花子的可怜,竟然停止了刮风,也没有了吵闹的声音,叫花子闭上了眼睛,做着美梦。
内湖虽然不大,但是很独特。十一月的风额外地显得剧烈,不过这一次却停了,但扑面而来的依旧是寒冷,异常的寒冷。
叫花子颤抖着驱寒,不过似乎不顶用。寒冷依旧蔓延他的身体,蔓延他的心脏,甚至他的五脏六腑。他站起身来,突然,嘶吼着,大叫起来。他看着周围的小镇,也就是内湖,竟然没有一丝光亮,唯独只剩下月光和星星漫步在星空中,似乎像他自己一样,两边对视着。
叫花子正视的那个被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坑,坑比之前更大了一点,却没有比以前更温暖。这一次,叫花子异常地感觉到憋屈,愤怒以及对坑的讨厌。他想摧毁着那个让他一直引以为傲自作主张的坑,他想去看看那湖,看看那个湖泊,去引来水让他好好的感受到内湖人们的那种冷淡的心情。
叫花子一边跑,一边嘴里哆嗦着,时不时地打着寒战,打着哈气,甚至还打着喷嚏。
他看着远处的内湖,内湖离他不近也似乎也不远。他听到了鱼儿翻滚的声音,像极了他的五脏六腑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鱼儿是欢乐的,他是悲哀的。
叫花子终于到了内湖的湖边缘上,他第一次借着月光看见了璀璨似的内湖,波光粼粼的,煞是可爱,像极了一条龙的龙鳞一样,感觉异常坚硬。
叫花子想跳下去,去洗洗他那寒冷的身体。不过他又担心他可能会被冻僵,会冻成一块连在一起的冰块。他真希望上天能够给他一个太阳,或者说给他一个温泉,好好让他好好地享受,离开这赤冷的黑夜。
叫花子知道夜很漫长,可他找不到休息的地方,他想离开内湖,离开这个让他讨厌的地方,可他又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又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好巧不巧的是,远处闪烁的灯火吸引了他的目光,灯火不大,但是一晃一晃的。他抬头望了望,星空依旧是黑黑的,可那灯火却照亮了他的目光,照亮他前行的道路。他顺着那盏灯火,也顺着他心中那还未磨灭的希望,终于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长着长长的胡子,胡子不是白色的,是淡浅淡浅的,像龙虾的胡须一样长。叫花子盯着他,看他不作声,他也不作声,两个人就站在那里站着。
本以为他们要站一个晚上,可风却突然间骤起,越来越烈。他们实在太冷了,不停地在手心里搓着。叫花子猜测那是内湖的人。
那个人抬起手电筒,照在了叫花子脸上,叫花子的脸显得格外的苍白。那个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拿出了身背后的棉被,棉被很大,足够抵御寒风了。棉袄被不是白色的,是浓厚的黑色,不过叫花子喜欢这件棉被,也喜欢这个人。
叫花子接过棉袄被,很厚重,感觉到深沉的温暖。他心里默念着,原来,内湖的人还是挺善良的。
内湖的那个人离开了,叫花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背影拉得很长很长,影子伴随在他左右,一闪一闪的,叫花子也学着他的样,背对着他,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
叫花子看着夜空,虽然风比以前更大,也比以前来得更迅速。但是,这一次他感觉不到害怕,也没有担心,他有了可以抵御寒冷的物品,可以好好睡一觉的舒服劲。
叫花子还是叫花子,不过他的旁边有了棉被,有了不像以往一样只能睡在大坑上的那种无奈。
临睡前,叫花子又在湖边走了好久好久,他感觉湖变小了,感觉自己步伐变得有些大 。他实在太疲倦了,找了一个风比较小的地方,是一个半山腰。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是胜在它温暖。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看不清天空中那璀璨的月亮高高挂起的那种沉寂中的欢乐。
叫花子眯上了眼睛,底下是棉被,底上也是棉被,他感觉很舒服,周围已经不像上次一样寒冷了。但是内湖里的人,房子里,各出各样的地方都显得十分得寂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静谧的声音,似乎是鸟叫,又好像是昆虫的低鸣,反正叫花子听着听着就入睡了。
黑色的星空渐渐地又往上飘起来了,内湖的底下没有了以前那样光亮,黑乎乎的,一片接着一片。有时候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一跃而起。好巧不巧的是,叫花子实在太饿了,他受过了寒冷,对于饥饿,他实在是忍受不了,因为他整整三天没有吃一点好东西了。三天前还吃的是一点点稀粥,粥有点甜,但是不是很浓,而且有一点点意犹未尽的滋味,还是一位可怜巴巴的老妇人给的。
叫花子看着一往无前的黑色,他犹豫了,他害怕了,他不知道该往何处,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他在原地直接坐了许久许久,甚至还搬弄起了棉被,可是他愣是找不到出去的理由,便只好让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反正肚子一刻也没有停息,他想打坐坐下来忍受这种痛苦,但是他似乎没有力气一样。
叫花子担心撑不过明天,他实在想看看明天的阳光,感受那温暖的气流。他找了一根竹竿,硬撑撑地把自己支起来了,他向前走,向前走,似乎没有目的地一样,反正就是希望能找到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好巧不巧地是,他又绕了内湖一圈。
叫花子的肚子终于不会咕噜咕噜地叫了。可是,他却开始冒起了星星,冒起了头顶上转来转去的星星。他知道死神的镰刀正在慢慢地逼近他,而他却没办法躲避,甚至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办法,他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扑通一声,就如同坠落湖底的石头一样,丝毫没有起涟漪。
渐渐地,叫花子似乎快要闭上眼睛了,他快要分不清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了,也快要感觉不到周围肆虐的风,寒冷的气温。
或许,天无绝人之路。叫花子听到了脚步声,忽远忽近,比较急促却又感觉不到,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又好像很分散,又好像很集中,反正他数不清是多少人,也听不清,他只知道他的眼睛很低垂,似乎就要让他渐渐地睡着一样。
叫花子拼尽所剩不多的力气,想挣扎地站起身来,可是他办不到。他控制不住自己那身体,也似乎使不上任何一丝力气,唯独只能让狂风肆虐地吹着他,发出阵阵的摩擦声。这摩擦声似乎是他手脚的声音,似乎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似乎是风吹上他那褴褛的衣服的声音。他想了许久,最终决定用嘴巴发出声音,可是,他实在是太饥饿了,只能发出嘶哑的声响。那声音很低鸣,甚至比风的声音还小。他拼尽一丝又一丝的力气,却只能强撑着自己的眼睛,只能听到自己肚子里一次又一次咕噜咕噜地叫声,声音似乎比他发出的声音还来得更猛烈,甚至还来得更可怕。毕竟,他实在是太饿了,但是他也不得不强撑着自己唯一的信念支撑着自己,不断地让别人知道他还活着,让别人知道他在这里,让别人知道他还想告诉他,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只会沿街乞讨又看人脸色行事的叫花子。那一刻,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找到了自己最初的梦想,不过他却成为了自己无法选择却又成为的人。
叫花子松拉着耳朵,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异常得兴奋,他听到了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正在靠近自己,越来越多的手电筒的光似乎照向这里,但可怕的是他看不清周围的东西,毕竟他的眼睛实在撑不起来了。他两只双手不断地摸着地上的土地,这土地实在是太干了,就如同他的嘴巴一样。不过,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看看他的竹竿到底跑去哪里了,他想硬撑着自己的双手把竹竿撑起来,好让别人看见他。
内湖的人看见了他,他已经冻得感觉像一块冰块一样,硬邦邦的,幸好还有一口气在绵延着。内湖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到来。他们在旁边比划着什么,也在旁边议论着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壮汉把他背上了肩膀,然后给他挂上了一件厚厚的风衣。前面的是一位老村长,人们朝叫花子的脸上看。
叫花子被送到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村长的住宿,房间里摆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还有一些药。虽然有药,但是并不会有很苦的味道,而是有淡淡的馨香味,甚至有点奇特。
叫花子静静地卧在床上,嘴巴一口又一口地上下摆动着。在内湖人眼中,他吃到了食物,吃到了他们精心为他做的食物。这也就意味着叫花子还活着。
过了一会儿,叫花子的鼻子渐渐地恢复了,不再流着浓浓的鼻涕。他闻到了肉香味,还有一点点淡淡的泥土菜的味道。他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稀饭,稀饭里面夹杂着许多菜叶子,比平常他吃的稀饭更浓,水也比平常更少,他感觉到格外的特殊。
他的嘴巴,他的舌头滚来一阵又一阵的暖意,他知道,那是稀饭的味道。他尝了尝,很甜很甜,稀饭一股又一股地下肚。他似乎感觉到暖洋洋的。他终于管住了他的肚子,肚子不再那么剧烈地叫着,也没有剧烈地诉说着这三天内不平等的待遇。
叫花子躺了好久,他终于感觉到一股一股的力气正在涌上心头。他挣扎着,渐渐地站起来了,他看到了远处的灯光,有点暗淡,却显得那么的渺小。不过,旁边都没人了。他掀开了棉被,然后穿起了那几件看不成样子的衣服和裤子。他拿着旁边的拐杖,那根拐杖他记得,是他手中紧紧握着没有在黑夜里把自己支撑起来的竹竿。
不知道怎么回事,叫花子碰到了尿壶,发出了声响,许许多多的人走了进来。他们原来都站在房屋门口,一是为了对村长地尊重,二是为了让这叫花子好好地休息。
叫花子看着他们淳朴的面孔,他的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不知道怎么办,只把拐杖放在了自己的脚跟前。
叫花子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是他知道站在正中央的是村长,还有那位在他迷迷糊糊中背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大汉。
叫花子什么也没有说,他们也什么也没有说。叫花子只是淡淡地往前走,他们没有阻拦,也没有刻意地去盯着他看,而是渐渐地让开了一条道,道不大,正好可以让叫花子安安全全地通过。
村长把双手靠在背后,旁边的人盯着村长,也没有吱声。叫花子在前面,旁边的人在后面。他们一动也不动地愣在那里,看着叫花子的脚印越走越远,留下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不过,他们依稀地还听得见那撕裂的风在怒吼着,似乎看得见狂风它那面孔如同叫花子淡薄的衣服一样,缕缕飘动,像一个骷髅头,又像破碎的肢体的嘴一样,贪婪地吸吮着叫花子那仅剩温暖的身躯,让其一步一步地支离破碎。
叫花子走了好久好久,他看不见自己的影子了,周围都没有了光,连月亮都躲起来了,甚至连星星都只剩下寥寥几颗。反正,他知道这一刻他是一个孤苦伶仃的人,没有依靠,唯独还留下一根拐杖,静静地依偎在他旁边,也支撑着他往前走的决心。他回了回头,似乎没看见什么人,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又回了回头,还是没看见什么人。最后,他明白了,原来内湖的人还是那么不太喜欢热闹。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为了报答内湖的人对他的恩情,他又绕内湖绕了一圈。这一圈他走得很缓慢,走退了他的困意。他站在那个他刚来这个地方的那个内湖的树底下。他看着上面的叶子,稀稀疏疏的,已经飘落了好几片。他记得那时候有十二三片,现在只剩下三片了。他看着那三片被风吹的凌乱的叶子,笑了笑,伸手便摘了其中的一片,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叫花子来的时候渴望可以看见鱼,这一次,他要满足自己的愿望。他站在内湖的边缘上,静静地等着,内湖不大,但是他也不小。
叫花子看见湖面上起了涟漪,他知道是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他没有躲,也没有选择寻找一个避雨的角落。他静静地等在那里,等着鱼儿露出水面,吐着小泡泡。
或许因为寒冷的天气,也可能是因为沉闷的气氛,鱼儿终于跳出了水面,有点大,是青色的。叫花子安详地坐在那里,他的目光目送着鱼儿,鱼儿渐行渐远。他拍打着自己坐在树底下裤子上的泥土,泥土应声滑落。他捡起了泥土,闻了闻,像极了腐朽尸体却又带有一点点满足的感觉。他又摸了摸鼻子,把鼻涕都擦在了泥土上,然后揉成了一个团,扔进了湖中,叮咚一声,很是悦耳。
叫花子本想睡一觉,翻滚着自己的身体。但他抬头看着星空,又望着远方,发现内湖的人又来了。
来的人是那位老村长,带着自己的孙女,孙女不大,正好在老村长的肩膀下一点。叫花子笑了笑,发现村长后面似乎还有人。
村长拿着雨衣,放在叫花子的手上,自己撑着一把有点旧的雨伞,雨伞不大,但正好盖住了他们两个人牵手之后的范围。
叫花子站起身,雨水打湿了他的疲惫。他接过了雨衣,在村长旁边穿起来了,等他穿好的时候,旁边又是黑丫丫的一群人。
叫花子看着那群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踏着刚进村里那种步伐,路过了茶叶树,缓缓地出了村。
不太热闹的内湖又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