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文\杨聪
“杨老师，你等一等……”我刚走出教室，黄书文急急忙忙地向我跑来。她手里捏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用拼田纸折成的纸片，递给我说：“杨老师，这个给你看，你不要给别人看，也不要给朱老师看，这是我的一个小秘密……”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纸片，疑惑地看了看她，轻声问：“现在看，是吗？”
“老师，老师，现在别看，你……你到办公室再看！”黄书文连蹦带跳，挥动着手掌。
“那好。”我随即把纸片捏在手心。
一到办公室，我就打开纸片，上面这样写道：
“杨老师，我想告诉您一个小秘密，不过请您要保mì，不要跟别人说，也不要和朱老师说。小秘密是，中午梁信燕和叶良奇，还有陈静要把我带到梁信燕家的后面，她们三个人要把我tuī到一个黑水kēng里。这个办法是梁信燕想出来的，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呢？”
原来是这回事。我首先想到的是，黄书文对谁都没说，或者是没有合适的人可说，而最终却告诉了我，这份信任和依赖让我感动，我马上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你坐下，坐朱老师这张椅子。老师已经看了你那张纸，想同你聊聊。”
黄书文看了看朱老师的椅子，微微地嘟了嘟嘴巴，摇摇头，依然站着。我明白，她不好意思坐下，便顺了她的意思。她走近了两步，站在我面前，等着我问话。
“你和梁信燕、叶良奇，还有陈静，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近来和她们闹矛盾了呀？”
“嗯，……”黄书文欲言又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在一年级时还好，到了一年级下册，就有些不好了！”
“为什么呢？”
“不知道……她们对我不好，我那时也没放在心上呢！可现在她们要把我推进水坑里……”黄书文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焦虑。
“那应该不会的，可能是她们随便说说，玩笑话呢！你一直以来都比较优秀，成绩好，又是班长，其他方面，比如美术、作文、上课表达、班级管理都蛮出色，也许她们有些羡慕你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她们要把你推入水坑的呢？”
“是叶良奇告诉我的。”
“嘿，这是不是可以表明，叶良奇也是在替你着想呀！”
黄书文闪了闪眼神，她被我的话触动了一下。
“你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杨老师，杨老师要谢谢你的信任！杨老师想问你，你写这张纸条，是希望杨老师帮你做些什么呢？”
“……”黄书文沉默着，她想了一会儿，并没有说出什么来。
“是不是需要杨老师找她们谈一谈呢？”
这一下，黄书文点头了。
“先找哪位呢？你觉得……找陈静可以吗？”
“老师…… 还是找信燕吧，那个主意是她想出来的。” 黄书文迟疑了一下说。
“行，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杨老师马上找她来聊一下。”
我叫来了梁信燕。她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很热情地看着我等我说话。
我开门见山地问：“听书文说，你要同良奇、陈静带她到你家后面，把她推到水坑里，是吗？”
梁信燕愣了，显得有些迷糊，我指指手中的那张纸，解释道：“是书文在这张纸上写的，她有些苦恼，担心你们真的这样做。”梁信燕顿时明白过来，笑了起来，兴奋地说：“没有呢，我们是随便说说的，是开玩笑哦！”
“是呀，杨老师也这样对书文说。起先杨老师就想，信燕怎么可能这样做呢？要是真的把她推入水坑，万一伤了人，那真是‘心狠手辣’呀！”我故意把“心狠手辣”说得重重的，还带着夸张的语气。
“没，没呢！杨老师——”梁信燕有些急了，声音也高了起来，“我们肯定不会这样做的，只是故意说说，肯定不会真去做的。”
“奇怪，你，你们和书文不是朋友吗？怎么讲起来好像‘敌人’一样呀？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了？”
“因为……因为书文没有知错就改！以前有一次我们一起玩，她碰了徐佳佳，还把佳佳的手臂扭过去。我说她，她也不去道歉，毫不在意！”
“这样呀？可能那也只是在一起玩玩闹闹，难免出现磕磕碰碰的。就算她做错了，我们也应该对她进行善意的劝告，有时还可以原谅她，让她慢慢地去体会，去改正。如果就因为别人有错，我们就打算把她推入水坑，反倒是我们的错更大了，你觉得呢？不过，现在老师明白了，你们不过是开开玩笑，闹闹情绪，书文是过度紧张了，对不？”
梁信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微微地点了点头，“其实……其实是陈静在说书文不好，她把我们拉到了一块。”
“哦，杨老师感觉陈静压力也挺大的，去年一年级她是副班长，今年没当上，听说是很多同学没选她。朱老师这学期刚来当你们的班主任，搞的是无记名投票选班干部，这让陈静没得当副班长了，她心情肯定难受，我们应该理解她，多多关心安慰她。既然书文仍然被选上当班长，这也说明大家比较欣赏她赞同她，但她肯定也是有缺点的，缺点大家都是有的呀，我们不妨多看她的优点和长处。就像你一样，也有自己的优势，你看，今年你进步了很多，课前领歌也很精彩投入，你不但为班级的管理付出很多精力，而且学习成绩也提高了蛮多。特别是这次‘古诗背诵’比赛，你也得奖了，你想，要是有人也在背后商量，也想把你推入另一个水坑，你听到后感觉会怎么样？”
“不好受……”梁信燕沉沉地吐出三个字来。
“是呀，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有心情难过、想法不对的时候，但我们要做个善良的人，做个能欣赏别人、宽容别人缺点的人。”
梁信燕又一次点点头……
这时，黄书文在办公室门口晃了晃身子，好像很想进来听听我和梁信燕说些什么。这正中我的心意，此刻我也本想去把她叫来，让她和梁信燕做个和解。因为从我同梁信燕的交谈中，我已经体会到了这个可能性和可行性。
“书文，你进来吧！”我朝她招招手。
书文快速地跑了过来。
“书文，刚才杨老师同信燕说了你的担心，信燕说是说说玩儿的，你们之间没什么问题，都是彼此的误会。信燕，你说呢？”
“是呀，我是开玩笑的嘛，你别当真！”梁信燕微笑着说，并转身看着黄书文。
我又把她们双方的心思作了分析，也讲了陈静的情况，“杨老师希望你们都去帮助陈静，让她不要灰心，继续努力努力，明年还可以参加竞选。”
俩人都点着头。我趁热打铁：“怎么样，互相握个手，可以吗？”
“嗯……”梁信燕主动伸出了手，黄书文也随即伸手，两只小手一下子紧握在了一起，她们嘻嘻地笑了起来，耸动着肩膀，有些羞涩地扭着身子。
梁信燕牵着黄书文的手不放，高兴地说：“杨老师，我现在就去帮助书文同陈静和良奇化解矛盾行吗？”
“当然可以，她们之间的误会和矛盾正需要你这个‘中间人’去消除呀！真棒，杨老师会为你们的和好如初感到开心！”
梁信燕立刻拉着黄书文的手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至于她们和解得怎么样，我一时并不清楚。直到傍晚，黄书文突然交给我一篇《我想告诉杨老师》，我读到其中的一段文字时，就基本放心了：
“……杨老师，刚读一年级时，我和梁信燕、叶良奇、陈静都交好朋友，她们对我好，我也对她们好。可是到了读一年级的下册，我们几个人就有了矛盾，渐渐地也不怎么好了，有时还会换来换去地吵架呢……这次，经过您的帮助，我们又好起来了，再也不想吵架了。以后，要是又出现什么难过的事，我还会找您说，请您再帮助我们……谢谢您，杨老师！今天我特别开心！”
八九岁孩子的“小秘密”，在某些大人看来也许幼稚得不值一提，但对孩子来说，却往往占据了他们心灵的大部分天地，让他们郁郁寡欢，焦虑不安。教育的“特别”之处，就是让我们做老师的要珍视它，乃至仰视它，用一颗诚挚呵护的心。当然，我不会奢求上文的那一番谈话就能保证黄书文她们不再出现问题，我考虑的是，怎样尽己所能地帮助这些小孩子化解彼此的冲突和隔阂、烦恼和疑惑，哪怕一次又一次，而且我更愿意把每一次都当作教育的新开始，用一生的努力，去做他们成长的“倾听者”。因为我始终觉得，教育的“新天地”正是来自于孩子们各种各样的“小秘密”。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