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乌代布尔

小车驶入乌代布尔，大包头紧绷的脸开始松弛下来，阳光透过树枝斜斜地撒在路面。“嗯，不错”我自言自语道，大包头咧着嘴笑成了一朵花：“乌代布尔就是不一样”。

我订的旅店与老城区仅一桥之隔，背着行囊穿过城门，跨步走在桥上，看着静静的湖面和岸边错落有致的建筑，心里泛起一种异样：我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乌代布尔是一座很不印度的城市，一个多月的印度游历，让我对老城区的干净整洁不那么适应，去到餐馆你会发现叉、勺成了标配，家庭旅馆提供着标准化的酒店服务，一切都那么熟悉和安逸，就像回到自己的城市，没有新奇，没有冲动，甚至懒得去摸相机。

乌代布尔四面环山，皮丘拉湖是整个城市的中心，湖中央是湖之宫酒店，沿岸分布着宫殿、酒店、商铺、庙宇和民宅。老城内的建筑以淡黄色和白色为主，这种浅色风格让乌代布尔得了“白城”的名头。如果你有机会去新城区看看，或走到车水马龙的老城外看看，乌代布尔仍然是印度典型的浓抹重彩。

人类的选择性记忆是件有趣的事，正如斋普尔的土红色竟被说成了粉色，焦特布尔山脚下一小片蓝色让整个城市突然变成了“蓝城”，老城区的浅色外墙让重彩的乌代布尔变成了“白城”，四色城中唯有杰伊瑟梅尔的“金城”稍微靠谱一些，或许这种选择性记忆只是约定成俗的习惯称呼，而不是一种集体无意识。

吃完早饭决定去城市宫殿看看，出了旅店过了桥就是老城区，沿着狭窄的街道向前走，经过两座神庙便来到老城区的核心-城市宫殿，300卢比的门票在印度算是相当良心。

不同于我见过的其它印度宫殿，王宫内部并不高大，房间格局相当精巧，偏低的门楣，奢华的装饰，温馨的色彩，细腻的雕刻，梦幻般的光影，精巧的器物，极致的细节，与其说是王室宫殿，倒不如说是一座女王宫，这里处处荡漾着令人炫目的温婉，却不像斋普尔那般脂粉气，而是一种酥透在骨子里的浪漫。怪不得有人说乌代布尔是浪漫之城，其实那是王的浪漫，是王宫中飘来的奢华遗风。

在王宫门口的咖啡厅吃完简餐，来到不远处的Jagdish Temple，这是一座耆那教神庙，走上高高的阶梯脱鞋入内，寺庙的规模不大，雕刻还算精美，只是里面不允许拍照。印度的寺庙很有意思，各地有各地的规矩，有的不许拍照，说是对神不敬，有的允许拍照，但必须掏钱，掏了钱就算是对神的孝敬，也就没有了不敬，什么逻辑？

从神庙出来沿着湖岸在街上闲逛，虽然是湖岸，但望不见湖面，沿堤密密麻麻的民宅和商铺把湖岸围得水泄不通，狭窄的街道上零星分布着几个大小不一的ghat，进入ghat倒是能看到一小段湖面，但视野并不开阔。掏出手机查看谷歌，地图显示观赏皮丘拉湖和湖之宫酒店的最佳地点在城市宫殿的南面，需从王宫门口经过，记得上午参观宫殿出来时，看到南面有一扇小门，应该就是通向皮丘拉湖的入口。

于是折回来到城市宫殿，刚要穿门而过却被保安拦了下来，问明来意后，说要买票才能通过，啥？从门口经过还要收过路费？保安看我阴着脸站在那里半天没动，随即补充了一句：只要15卢比，当天都有效。

15卢比只相当于1.5元人名币，根本不算个事，但心里相当不爽，因为这不是钱的问题，就好比我从你家大门口经过，你告诉我必须付买路钱，虽然钱不多，却传递出一个信号，这是你的地盘，这是你的势力范围，外人不可以随便走动，在印度我还是头一次遇到索要买路钱，而且是在号称浪漫之都的乌代布尔，这哪是旅游“圣地”？这明明就是吐蕃王的后花园而已！

手持15卢比收据，穿过南面小门来到游船售票亭，打听游船的线路和停靠点，被告知游客不能上岛，如果要上岛必须网上登记，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售票亭里的小伙英文实在糟糕，说了老半天始终解释不清，算了不跟他啰嗦，先进去看看再说。

沿着石板路径直向前，林荫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踏上台阶来到湖畔的游船码头，皮丘拉湖静静地躺在眼前，清澈的湖水在微风下泛着涟漪，湖中央就是湖之宫酒店，这座昔日吐蕃王夏宫亭亭玉立在湖水中，在阳光的照射下，纯白的大理石宫殿反射出珍珠般的光彩。举目远眺，远处是连绵的山岭，周围林木茂盛，河畔的屋舍在树丛中忽隐忽现，蓝天白云下一派山水相依的秀美风情！

上前与掌管码头的中年男子打了个招呼，问他：游船能不能登岛游览？回复说：湖之宫酒店码头还得向前走，另一个岛现已关闭作为军事基地用。我暗自纳闷：乌代布尔咋那么多邪乎事，难道与我八字不合？

顺着他手指方向，来到不远处的酒店码头，码头装饰得相当有品位，上前询问当班美女是否可以上岛看看，美女一脸抱歉说：只有住店客人才能上岛，现在已不对外开放。我这才明白，门口售票处说的网上登记，是指网上预定酒店的意思。我不知道有多少旅友曾经住过湖之宫酒店，或参观过里面的八爪女巢穴，猜想大部分旅友是不舍得去岛上奢侈一晚的，那些攻略游记中浪漫至极的湖之宫内部照片又是从哪里来的呐？

我打消了坐船观湖的念头，一脸无奈离开酒店码头，准备继续沿堤岸向前走，没想被美女一把叫住，说前面不能通过必须绕行，果然不远处拦着一扇黑漆大门，门口站着两个花里胡哨的保安。本来心情已极度不爽，为了看湖登岛搞得一路疙疙瘩瘩，没想付了买路钱还不让往前走，心头顿时窜出火苗子，刚想发飙，一想这事与她没半毛钱关系，耐着性子又问：那游客如何去前面的湖堤？回复说：得爬山坡从上面绕过去。放着阳关大道不让你走，非得折腾你爬山坡，乌代布尔的吐蕃王可不是省油的灯。

忽然记起刚进老城区那种异样感觉，现在终于明白了，自从踏进老城的一刹那，这里的每块砖瓦、每个街巷、每座城门和每座桥，都在告诉我：此为王城，今吾王慈悲，收碎银少许，放尔等平民入内，一睹吾王雍容华贵之气，尽展吾王浪漫奢华遗风，尔等须循规蹈矩，亦步亦趋，遵从王旨，不得造次。

这时已游兴全无，索性返回码头，拖了一把椅子静静看日落，一边琢磨如何打发明天的时间，吐蕃王的后花园我是不想再逛了，今天已倒足了胃口。忽然想起昨晚从酒店窗口看到对面山顶的城堡，拿出手机一查，原来是一个叫“季风宫”的地方，距离老城4.5公里，就这么定，明天徒步上季风宫！

季风宫位于老城的西北角，须从北门出去，有一条马路直通季风宫的山脚下。北门正在翻修，堆满了瓦砾沙石，钢管脚架横七竖八地斜着，正值上班时间，城门口的人流和摩托车塞成一团，好不容易挤出城门，沿着小巷北上，拐角处污水四溢垃圾遍地，垃圾车正在清运老城的垃圾，不宽的巷子被垃圾车占了一半，马路上尘烟滚滚，两边是零星的商铺，路边小摊的油锅里翻滚着褐黄色的三角包，两头浓妆艳抹的大象在旁边吃着草料，此时太阳高高升起，不由得想起一首老歌：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印度还是那个印度。。。

地图显示季风宫距老城4.5公里，实际路程远远不止，因为从山脚通往山顶是一条盘山公路，好在路面很平整，走起来比较轻松。山上树木茂盛，时有山猴从树梢掠过，虽是冬季，太阳还是有点火辣，走到半山腰已微微出汗，一阵山风吹来，浑身舒畅淋漓，回头一望，老城和皮丘拉湖尽收眼底。

步行了有一个半小时，终于来到山顶，季风宫并不大，内部陈列相当简单，但位置极佳矗立在山巅之上，视野相当开阔，可以俯视整个乌代布尔。放眼望去，城市被连绵的群山团团围住，起伏的山岭成了一道天然的城墙，地势相当险要，可谓易守难攻。

离我住的客栈不远有一个全封闭的操场，每晚歌舞升平非常热闹，这是当地人举行婚礼的定点场所，婚礼一般都是从下午开始，直至晚上10点结束，临走前参加了一对新人的婚礼，有吃有喝非常好玩，晚上7点半开始的全场歌舞是婚礼的高潮，可惜里面不让拍照，进场时只能用手机拍了几张。

下一个城市是孟买，乌代布尔到孟买的火车票非常难买，与老杨约定了在孟买碰头的日期，为了不耽误时间，决定直飞。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