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以前总是跟几个朋友出去吃宵夜,所幸他们都乐于简单,不挑剔。于是地点总是定在固定的一处烧烤摊。每当夜色像幕布抖落下来,昏暗街灯光芒下沉,路口的转角就开始飘荡食物的香味。我们几个人拿着烤串,吃吃喝喝,兴起时就胡说八道,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闲谈之中都充满着对生活的希望。
去的次数多了,也就跟老板熟了,自然想要些折扣。不料此人性格吝啬,且不懂市场经济和促销之道,一口回绝我买五串送一瓶饮料的无理要求。我甚为不满,想要另择一处,无奈他手艺高超,烤出来的食物太过诱人,群众无法抗拒,此事只好作罢。
每次出来吃宵夜的时间都挺晚了,路上来往的车流像中年男人的头发愈来愈稀疏,到了凌晨两点,终于秃了。我们吃的地方仅仅是一处小摊,摆着几张小凳子,并没什么遮挡,所以偶尔碰见运货的大车经过,难免会为我们的烤串添加些乡土气息。但那时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无所谓得像那初升的太阳,自信地以为没有什么云能遮挡住自己一样。几个朋友边吃会边聊一些好玩的事,但好玩的事数量也是有限的,所以初时话好像说不尽,久之也就渐渐沉默了。有的发呆地看着熟识的街道,有的一言不发只顾吃喝,大概多年后相聚寒暄一番后也该是这个景象。如果有心抬头看看夜空的话,你会发现午夜的天空其实格外的绚烂,不知谁身处的远方车水马龙,华灯璀璨,与之交相辉映。可惜这午夜时分的绚烂天空又同人的每个欢愉时刻一样,格外短暂。很多双迷惘的眼睛注视着长路的尽头,谁知道那将是所谓的远方还是来时的原点。
能跟着几个朋友一起度过那段终将消失的年少时光,无论是谁,都会很开心的。哪怕那时的我们很少顾及到所谓的未来,哪怕驿动的心充满迷惑和不解,哪怕我们都没有时间回顾,就会一头撞在现实的墙上。但现实未必不是另一处更好的烧烤摊。所以当我们还未完全清醒,就已走在了通往那已定或未定的梦想的路上,即便路况未明,也终会昂然起步。
后来光阴像子弹,一去不返。几个朋友也星散各地,相聚时少,那熟悉的烧烤味道在记忆里越变越淡;少有车过的路口旁,那谈天论地、笑容灿烂的少年模样也终变得模糊不清;昏暗街灯下,几个人的背影都被越拉越长,最后,终于与尽头的黑暗处汇合,消失不见了。
告别了从前的某天晚上,我饥肠辘辘,出门找吃的。不由自主沿路走到那不知变通却尚未倒闭的烧烤摊旁,忙碌的老板说了句“你们好久没来了”,仔细一看却只有我一个人,想是可赚也是不多,态度顿转冷漠。这也无可介怀,那些其余的背影不过早已从此处街灯下匆匆忙忙地赶赴下一处路口了。也就没有人再能跟我一起吃吃喝喝,乱谈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回想起来,那时狂妄,前行不顾路况,只为一点自负,装出许多模样。年少诸多向往,理想总是萦怀,不识快乐悲哀,所幸身旁还有着许多人在,看低许多未来。
可惜时间无视此类,尽将其全数更改。于是朋友各奔四方,各自彷徨。
我们也将会遇上那新的烧烤摊,也将和新结交的人推杯换盏,那少年时代也就这样不着痕迹地过去,一如它的到来。
这时夜色笼罩下沉,街灯暗淡无光,我望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凳子,空气里充斥着些许落寞。我匆匆忙忙地吃完这顿烧烤,感觉索然无味。
离开的时候身影被街灯拉长,年少过往仿佛旧胶片尽数泛黄,无数的路口重叠成一处,许多声呐喊跌落在寂静的夜里,终归沉默。我不假思索地向着东边昂首走去,以便让我的少年时代能在太阳升起的时候重拾一点灿烂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