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槐山脚下的古洋镇由于水运便利,加之有官道经过,自古以来商贾云集。镇外的桃花溪两岸坐落着各种各样既香艳又雅致的青楼,为南来北往的商人和官家提供了绝妙的消遣之地。
夜幕降临,桃花溪上遍布游船画舫,轻舟兰桨,岸上灯火点点,纸醉金迷,好一派逍遥自在的景象。桃花溪的姑娘们,虽然是沦落烟花柳巷的青楼女子,但是她们不仅能歌善舞,而且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样样皆通。因为她们一入行就会被老鸨送去桃花阁学艺。
桃花阁里的琴师张公子长得明眸皓齿,玉树临风,才华横溢,精通各类乐器,他的演奏出神入化,让人如痴如醉;而且书法也颇为出色,下笔如行云流水,苍劲有力。桃花溪的姑娘们无不对张公子既敬仰又倾慕,谁如果在上课的时候被张公子表扬一句,那都会成为在姐妹中炫耀的资本。
这位张公子虽然多才多艺,却生性风流,放浪形骸,往往喜欢处处留情。传言,张公子喜欢才貌兼备的女子,但是他的心却很难停留在同一个姑娘身上。张公子曾和烟雨阁的花魁走得很近,夜夜相会;可是过不了一个月,又与彩虹苑新来的姑娘聊得热火朝天;后来又有人看见他搂着晓月楼的头牌在画舫上浅吟低唱。
虽然张公子有始乱终弃之嫌,但是桃花溪的姑娘们似乎没有哪个对他怀有怨恨之心,可能这些青楼女子原本就自叹命薄福薄,从未奢望能与一个男子厮守一生,大概她们只要曾经被张公子温柔以待,只要有了这一段温暖的经历,她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是,如果是换成一位良家少女,那么情形就会大不相同。
这一日正值秋高气爽,张公子携书童到城外的槐山出游,望见不远处的亭廊里有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伸手抚着一枝火红的枫叶,红叶映着她的粉颊红唇,甚是娇艳动人。
张公子心头微微一颤,他慢慢走向亭廊,只听得那少女口里低吟着“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张公子赶紧接上:“霜叶红于二月花。”
那少女扭头对张公子莞尔一笑,二人就此搭上了话。一路并肩同行,赏景踏歌,不亦乐乎。那少女的贴身丫头和张公子的书童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了,于是张公子邀请少女去桃花阁共进晚餐。
少女微微露出愠色,道:“桃花溪是烟花之地,岂是良家女子该去的地方?”她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望着张公子说:“若公子有意,不妨今夜三更时分到牡丹巷的钟府相会。你从后院进来,我会让丫头给你留门。”她说完,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原来这少女是富商钟家的千金。
张公子心旌荡漾,满口答应,依依不舍地与钟小姐告别。桃花阁的晚课上,张公子心不在焉地教着姑娘们词曲的韵脚,他此刻脑海里唯一的念想就是与今日偶遇的美人幽会。
到了深夜,张公子来到钟府,只见好大的一座宅院,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他绕了一大圈绕到后门,果然没有锁,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只见亭台楼阁与花径流水相互交错,张公子一下慌了神:哪间屋子才是钟小姐的闺阁呢?
正在这时,钟小姐的丫头走过来迎接,领着他穿过草木苍盛的庭院,踏过石砌小桥,走过曲折的回廊,到了一个精致的院子,厢房里亮着烛火。张公子轻轻推开门,只见钟小姐正在桌案前挥毫练字。
一见面,两人会心一笑,张公子对钟小姐的作品欣然点评了一番,二人交谈甚是融洽,才子佳人,情意缱绻。直到快天亮,张公子才离去。
这样的私会,张公子刚开始觉得既刺激又新鲜,但是持续了一个多月之后,他就稍稍有些倦怠了。正好这天丫头捎信来,说事情有变,让他这几天晚上不要去钟府了。这信来得正是时候,也正合乎张公子的心意,他当晚就去桃花溪泛舟,在画舫上结识了一个新来的美艳歌女,二人情愫暗生。
第二天,丫头又捎信来,钟小姐在信上说,他们幽会的事情被家里发现了,父亲斥责她败坏家风,把她锁进柴房,希望张公子前去营救。唯有正式提亲,明媒正娶,方能把苟且之事变成一段佳话。
然而,谈婚论嫁之事根本不在张公子的考虑范围。虽然他也有点心疼钟小姐在柴房受苦,但是她毕竟是钟家的千金,张公子认为钟父应该只是教训一下女儿,不会真的伤害她。因此,他并未前去钟府提亲,也没有回信。
过了两天,丫头又捎信来,钟小姐在信上说,想见张公子最后一面,请他去槐山初次相逢的那个亭廊相会。张公子皱了皱眉,心中甚是烦闷:“说什么最后一面,故弄玄虚,这位小姐真是麻烦!还是桃花溪这些千娇百媚的姑娘们干脆利落,爱了就是爱了,分了就是分了,从来不纠缠。”张公子直接把信扔进炭盆里,然后又去桃花溪泛舟了。
几天之后,镇上传出了钟府的千金小姐上吊自缢的消息。张公子着实吃了一惊,但是他安慰自己说此事与自己无关,于是继续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一边琴棋书画,一边谈情说爱。
又是一年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张公子在槐山游玩时,看到一位少妇坐在亭子里,拿着手帕轻轻擦着额前的汗珠,姿态轻盈优雅,甚是撩人。张公子走上前去,夸赞手帕上的刺绣工艺精湛。那少妇娇媚地一笑,展开手帕给张公子看,只见上面的牡丹图雍容华贵,刺绣工艺卓尔不凡,她说:“这些都是我自己亲手绣的,公子若是喜欢,就送给公子。”
张公子接过手帕,笑着说:“得夫人赏赐,在下感激不尽。如果能亲眼见到夫人刺绣的过程,那就万幸了。”
少妇意味深长地眨眼笑道:“这有何难?请公子到我的工坊去看看不就行了。”
张公子欣喜若狂,于是二人即刻前去少妇的刺绣工坊。房间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刺绣作品,如枕套、被单、手绢、丝巾、绣花鞋等等。张公子留意到门厅附近挂着一幅屏风大小的刺绣,那上面的图案是一个梨花带泪的少女站在红枫树下,少女的模样看起来非常熟悉,张公子忽然发觉,这好像当年钟小姐的模样!他不由得心中一惊!
但是眼前,心灵手巧的娇艳少妇正含情脉脉地望着张公子,充满魅惑的双眸,将他刚才的惊恐一扫而光。少妇取下一条绣着牡丹的长丝巾,深情款款地走向张公子,用丝巾挽住他的脖子,拉着他向自己缓缓靠近。张公子双目微闭,正享受着少妇身上的脂粉香味。然而等待他的并不是一场鱼水之欢,而是一场血光之灾。
少妇趁张公子不备,忽然将丝巾绕住他的脖子,猛地拉紧。她的力量大得出奇,张公子喘不过气,惊慌地挣扎着问:“你……你是谁,为……何害我?”
谁知少妇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她的脸逐渐模糊,变成另一张面庞,那正是钟小姐留着血泪的哀怨的面庞。张公子憋红了脸,瞪圆了眼睛,拼尽全力也挣脱不了那根致命的丝巾......
几天后,人们在城外一个荒废的老宅里找到了张公子的尸体。桃花溪的姑娘们听闻张公子是因为风流艳遇而遭遇不测,都对此事唏嘘不已。那些曾经被张公子始乱终弃的姑娘们,甚至在心中暗自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