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浩吾夫:
自与汝广州一别,已是半载有余,盼君归来之心迫切。如今时局动荡,汝四处奔波,虽是忧国忧民,可敬可佩,然汝亦是吾与小鱼之天,小鱼尚在襁褓,父亲病重,吾实在分身乏术,还请近日务必回来一趟,一来看望一下父亲,或许能助他的病情好转;二来,亦看看你还未曾见过的儿郎小鱼。
吾有千言万语想同你诉说,然小鱼实在太不安分,吾又要抽空照顾父亲,他亦时常念叨你,又十分担心你的安危。小鱼估计一会就要醒了,吾就先同你叨叨这些,盼复!
佩儿
1925年12月10日
写完信,佩儿看了看熟睡中的小鱼,迅速把信装进信封,匆匆穿上外套,准备出门时,似乎又不放心,拿起风衣轻轻把小鱼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熟睡的脸,向隔壁走去。
“爹,我要去一趟邮局,给文浩寄封信,我很快就回来,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先唤唤隔壁的章大爷,行不?”佩儿临走时又担心公公没人照顾,特意嘱咐他。
“咳咳咳……咳咳咳……”
她公公一着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爹,您别急,您有话慢慢说,我只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佩儿见公公着急,安慰她说。
“佩儿,咳……咳……现在外面不大太平,你要注意安全,早去早回,爹没事,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别担心!咳咳咳……”她公公艰难地说着。
“那我先走了,您别担心,我一会就回来了。”说着,佩儿边往外边走。
12月的上海本还不是很冷,只是天空下着小雨,风呼呼地吹着,一出门佩儿便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又听到远处似乎有枪炮声,她犹疑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小鱼,向邮局走去了。
2
估计是天气寒冷的缘故,街上的行人格外地稀少,原本热闹非凡的集市,此时也显得格外冷清。
邮局离佩儿家不远,大约就2公理路吧,由于心里牵挂家里生病的公公,佩儿虽然抱着孩子,走路也比平时快些许。
“小佩,你这是去哪呢?”是隔壁的王妈的声音。
“嗨,王妈呀,看我这眼神,我急着去邮局给文浩寄信呢!”佩儿说着话,步子也慢下来了。
“我听说呀,邮局这两天被封了,据说民国政府发话了,为阻止一些人聚众闹革命,暂停一切通信往来。”王妈接着说。
“这样呀!可我这是普通信件呀!我爹病重,我又得照顾小鱼,我就是想让文浩回来看看。”佩儿说着,眉头都锁到一起了。
“反正不管是普通的还是特殊的,都不允许往来,怕有暗号,你不信要不你去看看便知道了,我家里还有些事要忙,就先回去了,你机灵点哈,听说邮局那儿有当兵的看守着呢!”王妈说着,还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我还是去看看吧,您回吧,谢谢您啊,王妈。”佩儿边说边跟王妈道别,坚持往邮局的方向去了。
3
“砰……砰砰……”
还拐一个弯就到邮局了,突然从邮局方向传来了三声枪响,吓得佩儿心呯呯直跳。
“嗷……嗷……嗷……”小鱼估计是被吓到了,突然尖声哭起来,佩儿也无心再去寄信了,连忙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给小鱼喂奶。
“追,往那边去了。”脚步奔跑的声音离佩儿越来越近,佩儿的心也慌张地揪到了一块。
“咦,好像是文浩的身影。“见一个人飞快跑过,佩儿暗自在心里嘀咕。
接着又看到两个穿着军服的人追上去,佩儿担心是文浩,抱起小鱼也跟着那两个当兵的后面小跑起来,结果一会前面三人就跑没影了。
佩儿有些沮丧,看来信也没法寄了,只能等改天了,只是这改天又是哪天呢?如今这时局动荡,公公病重,小鱼又这么小,家里就靠半年前文浩留给自己的些许钱维持生计,再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想着想着,佩儿突然变得心烦意乱起来。
4
“咳……佩儿,是你回来了吗?”刚一进门,就听到公公在唤自己。
“呃,是我呢!爹。”佩儿边答边往公公屋里去。
“你是不是回来好一阵子了,我刚才唤你好一会儿,你也没答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咳……咳咳……”公公边咳嗽边艰难地说着。
“我刚到家呢!爹。”佩儿回道。
“我刚才听到有人进来,那是谁呢?”公公有些疑惑的样子,小声嘀咕道。
“可能是王妈家的猫吧,我先回屋去了,等把小鱼哄睡着了,回头给你送点吃的过来。”佩儿心里也有些疑惑,想到刚才在邮局附近看到的身影,想着会不会是文浩回来了?但她又不敢肯定,于是随便编了个谎言糊弄公公。
“嗯,那你先去吧,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咳……”听公公这样说,佩儿道了声别就匆匆回自己屋里去了。
5
“喵……”佩儿匆匆回到屋里,以为真是她朝思暮想的文浩回来了,结果还真是王妈家的猫,心里突然莫名地有失望起来。
日子还是照样不咸不淡地过着,期间也有一些民国政府的人挨家挨户地查奸细,但都是有惊无险。
一周后的一个深夜,佩儿服侍妥公公,哄睡小鱼,正准备收拾一下就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规律而有序,佩儿预感到可能是文浩,急忙跑去开门。
“文浩,真的是你,快进屋,外边冷。”开门看到文浩的瞬间,佩儿又惊又喜,有种扑到文浩怀里的冲动,但想到他深夜归来,一定是又累又饿,于是温柔地拉他进屋。
“佩儿,辛苦你了,你还好吧?这半年多你和爹都好吧?”文浩轻揽佩儿,关切地问道。
“一切都还过得去,你先回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佩儿说着准备往厨屋去。
“不忙,我不饿,我们一起回屋,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一下,可能明天一早就要走。”文浩低声说。
“……”佩儿想说点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口,心里乱七八糟的。
6
佩儿和文浩相互依偎着,家长里短,絮絮叨叨了一夜。
他们没有像久别重逢的爱人那样互诉衷肠,缠绵悱恻,文浩跟佩儿说的都是革命的艰辛,国家的安危,民族的兴亡。
佩儿无言,她深深明白文浩的志向,但她无力改变什么,她的世界很小,只有家、孩子和文浩,她希望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可是国家动荡时,一切都只是奢望。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的时候,文浩就早早起床了。佩儿因为太累,迷迷糊糊睡着了,文浩轻轻吻了下佩儿的额头,突然有些伤感,但依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佩儿梦见文浩离开,从梦中惊醒,却发现天已大亮,而文浩已经走了,她失落地跑到门口,眼泪突然不争气的往下掉。
她朝思暮想的文浩,她日盼夜盼的文浩,就这样连一句告别都没说,就走了,又去投身那所谓的革命,那遥遥无期的胜利。
7
文浩走后,给佩儿留了一些钱,她跟公公和孩子的日子一切照旧。
又过了半年,她公公病逝了,而文浩走后却再没写过一封信回来,佩儿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期间,镇上的人有人说在一张革命党烈士名单上见到了文浩的名字,但佩儿不相信,她安慰自己说:“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文浩一定没事,他会回来的。”
但是,文浩自1925年12月19日清晨离开家后,就一直杳无影讯。
也有好心人见佩儿日子清苦,劝她改嫁,但佩儿始终相信她深爱的文浩一定会回来的。
只是一直到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布解放全中国,文浩始终是没有回来。
但值得庆幸的事,虽然外面战乱纷纷,但她和小鱼一直平平安安的,如今的小鱼也已长大成人,并娶了一房贤德的妻子。
新中国成立没多久时,佩儿病逝了,临终时她面带微笑,似乎找到了她想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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