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老人家,人越老,越让人心疼,也越来越让人感动。婆婆每次来,都要给我们带许多爱吃的小园菜、粘耗子、粽子、汤子。尤其公公小脑萎缩后,经常忘记事情,还是给人带来感动。最近他忘事最严重的是他在我家楼下,就确定儿子家应该是三单元,最后竟然找不着儿子家了,这个家他来过十多年了来了无数次,竟然也找不着啦。但他记得儿子儿媳妇所在学校,就找去了。因为已经天黑且假期,门卫师傅给先生打电话。恰好我在学校上晚课,下晚课,晚上九点后,我们一起把他老人家带回来。感觉他多少有些不安和局促,就带他和婆婆在家附近吃碟鱼头和小串。他吃得很开心。没有了不安和那微微的局促。
本来约好请两天假带他们二老出去玩,但第二天公公突然说“我不去,你们留着钱,还得给冬冬娶媳妇呢”。他说话声音安静,认认真真,就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深深震撼了我。他都找不到儿子家了却还惦记着不想让儿子花钱。我说:爸,花不多点钱,车费才十多块钱,不太远,有去佳木斯那么远。但是他就坚持说:我不去,你们留着钱给冬冬娶媳妇。没想到他自己悄悄走了。
他想的可能是,我走了,你们就去不成了。中间又有了新的插曲。本来打算让他在约定地点等着,没想到他到总客运站去买到佳木斯的车票,就因为我当时胡诌了一句话,他只记得这句话。他说卖票的不卖他票。还说自己现在有些脑子糊涂就自己回家了。我们又开车四十里去接的他老人家。中午成行。
这样的公公婆婆,他们待我们情如深流静水。我们也许,陪伴,就是最好的行孝。上佛手山和虎峰岭,婆婆七十三岁,公公七十九岁,我们一起爬山。公公经常跑步锻炼,身体素质极好,婆婆平时注重保养,也经常锻炼,他们真是棒极了,竟然都爬到山顶。婆婆在最陡处竟然手脚并用,衣服出汗能拧出水,毛巾擦汗也拧出水。公公脚步轻捷,不喘,一直走在最前边,还时常停下来等我们。在婆婆走累时,他就在前面我们看不到处大喊:快到喽——!婆婆学着他的声音大笑说:快到喽——快到喽!结果还挺老远!他下山时,也不断鼓励婆婆:来了,就要上到山顶。来了,就要在山上留下脚印。这些话,他会重复好多遍。还是那么轻悄安静和笃定认真。
公公看到千年古松,干了一辈子的老林业很激动,竟然对松树说,上千年啦,应该表扬表扬你!从嫁到这个家,公公给予人的向来就是安慰和鼓励。尽管记忆力也在衰退,但对家人的爱一点没有减少,反倒让人感动不已。端起酒杯就要说说深圳之行,大孙子多忙,大外孙大孙子多长时间见面,小外孙外孙女多么棒,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子孙成材,何尝不是老人家积善成德,积善之家,必有餘庆呢!
我往往在人群中找不到舒适的自己,唯有面对山水让我恢复灵性与自在;欢愉与惬意。一朵花,如串串铃铛,如卷起的帘子,如瑜伽的纤手,如白色的梅花,如紫色的发辫;一棵棵树,杂树生原始森林:松,柞,槭,桦……长在石头上,有现在的大树,幼小却能成为未来的大树,自生自灭的倾倒的大树,两棵缠绕的树,三棵盘根错节的三兄弟,雷击却依然挺立山石的树……听鸟鸣啁啾之悦耳,那样叩击心扉;闻花草树木香,总想,有一种袋子就好了,把这样沁人心脾的空气带回家;渴了,喝清澈的甘甜山泉水,据说,蚂蚁河的源头就在这里,滋养了无数的人们。花泉叠瀑,多好听的名字,哗哗流的清泉从山下到山上,婆婆说,山有多高,泉有多高。怪不得都听不见水声了,还见到指示牌写着:源之头,蚂蚁河。他们藏在山的脚下。谁能想到山底下有多少秘密,大山有多么神奇:那飞来的女娲石怎么独尖尖立在山顶,那像佛手的巨石怎么飞来的,上面有燃烧过的坑洼痕迹,我难以形容,是曾有仙人携来巨石在此修炼,还是飞来天上燃烧过的陨石,还是曾是汪洋大海挟巨石泥沙俱下,还是曾发生地震,巨石滚滚……想想也很有意思。只有惊讶赞叹大自然似鬼斧似神工,造物之神奇。
我,这次内心定静。面对家人的焦躁与不配合,不骄不躁;面对先生时时“逃脱”,只我一人带两位老人的上山下山,我也能忍住滑倒受伤的腿不说,平安归来。历练身心,发现自己也很强大,有力量。滑倒一瞬的抱怨和委屈;雨中奔跑的害怕和与内心违和;没有先生在身边的无依无靠;在雨中,在公婆的陪伴下都化作一步步脚印,留在大山上。公公说:来了,就要留下脚印。来了,就要走到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