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21]懵懂
新年的元旦在初一级一支舞蹈中拉开帷幕，舞台上的演员们穿着不知什么民族的服装。衣服是那种看着能发亮，摸起来特滑顺的丝质面料，薄薄的，寒风一吹就透。
王一蜓和王若冰在台上冻到缩着身体，弯腰驼背，站在舞蹈队伍里格外显眼。主持老师一报幕，两个人瞬间直起了腰身，迅速溶进集体。她们的舞姿柔美动人，所有人的舞步出奇的一致，赢得了同学和老师的热烈掌声。
焦美娜和郑春妮同排坐着，操场上的冷风吹得每个人都缩着脖子，衣袖拉得多长，依旧感觉不到温暖。美娜因为要上台唱歌，便脱掉了校服下长穿地羽绒服，冷地她连打好几个喷嚏。
“看你平时穿那么多，今天扛不住了吧！”
“尽说风凉话，你们都不冷啊？”
“冷是冷，但不至于像你一样。”
“焦美娜，给你的衣服。”坐在美娜后排的班长将一件黑色的棉衣偷偷从下面递过来。
“咦，送爱心啊！”郑春妮低下头对班长说。
“从后边传上来的。”美娜直起身子向后看，眼神刚好撞上了李猛。他冲她笑着，点点头，示意她穿上。
“嘿，原来是他。穿上吧，我的公主。”郑春妮低声笑着。
美娜迅速地回过神，手里拽着衣服，不知该不该穿。她的鼻子又一酸，好几个喷嚏打得她好尴尬，几乎前后左右的同学都转头看她。
“穿上吧，一件衣服而已，一会唱歌你打喷嚏，所有人心血可都白费了。”
美娜看着郑春妮点点头。她把那件大号的男士棉服套在校服上，拉紧了拉链，手伸进了衣服的口袋。口袋里装着一个折地四方四正的纸条，她下意识捏在手心里。她对这张纸条很好奇，却又很害怕，她的情绪现在完全在那张纸条上。
元旦节目一个接一个地进行着，美娜根本什么也没有看进去。这件给她温暖的棉衣和口袋里的那张纸条，扰得她心神不宁。直到大合唱，她才脱掉了衣服，缓缓回过神，调整好状态，将衣服放在凳子上，准备离开。她又觉得那个纸条会掉出来的，被同学们看到会很难堪。她把它掏出来，装进了自己的裤兜。李猛在人群之中高兴地笑着。
美娜站在队伍的正中间，音乐老师将话筒调到和她嘴齐平。美娜长舒一口气，她似乎有些紧张。
“别紧张，相信你！”李猛站在她的身后，小声说道。
美娜的脸一下就红了，似乎更加紧张了。当音乐缓缓响起，她跟着旋律缓解内心的紧张，慢慢地便放松了，像排练地时候，甚至比排练时候唱得更好了。
舞台下响起了阵阵掌声，美娜心满意足地笑了。这是美娜生平第一次在上千人面前展现自己，她很珍惜这样的机会，觉得这是对自己胆量和自信的锻炼。
散场后，所有同学都提着凳子回教室，李猛站在原地等美娜。美娜将衣服还给他，说了声：“谢谢！”李猛接过衣服，摸了摸口袋，笑着说：“记得告诉我！”他哼着《明天会更好》大步流星地走了。
美娜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期末考试很快结束，同学们都相互约着要去少年宫滑旱冰。方玉华也想去，提前两天就央求美娜一起去，好两人一起回家。
美娜看着哥哥的苦脸，只好答应。他邀请了邻班的陈亦涵，心情好到美娜说什么他都答应。美娜从哥哥的脸上了看到了喜欢的影子，这种心花怒放地感觉和牵绊，让美娜既陌生又熟悉。她的内心是焦虑的，对于李猛那张纸条，确切的说是情书。
她还没有给他回信，因为她也很矛盾。
少年宫的大厅里，几乎都是穿着旱冰鞋来回滑动的学生。有四五个拉成一排，集体滑动的，有一个人独自成风景的高手，也有跟美娜一样第一次来学习的。
方玉华从穿上溜冰鞋就一直跟在陈亦涵的身后，完全忘记了她这个妹妹。他的技艺不如陈亦涵，连摔好几跤，惹得陈亦涵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美娜一直拉着边上的扶手，一点点寻找感觉，她要先学会站立，学会走路，学会停止，最后才能够顺滑。她刚向前走一步，一双脚就滑到她的后脚跟，她差点摔倒。好在她一把抓住了扶手。
“喂，长没长眼睛。”她转身想要瞪那人一眼。
“我教你啊！”李猛单脚站立，另一只脚来回在美娜的脚边滑动。美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没有支声。
“单手扶住，像走路一样向前走，不要害怕，停得时候用鞋头，稍微倾斜一下，就可以了，记得重心前倾。”
美娜慢慢尝试居然学会了走路和停止，她的心里很激动，看到陈亦涵滑得那么好，那种走路带风的自豪让她很羡慕。她慢慢喜欢上了滑冰，这种能够让她觉得成为全场焦点的运动方式，吸引了她。她想像陈亦涵一样，或者超越陈亦涵成为全场那个技艺高超的独行者。
“我很喜欢滑冰，喜欢这种能让我安静的运动方式。我从八岁就开始一个人在这儿滑旱冰了，刚开始摔得全身是伤，我忍着痛站起来，继续滑，到现在我已经是全场的高手了，信不信？”
美娜听着李猛的话，心想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人。他学习差，不代表他身上就没有闪光点。美娜依旧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突然变成了哑巴。
李猛开始一个人滑行，他要向美娜证明他确实是最厉害的。美娜看着他穿行在拥挤的人潮里，他总能一个侧身就躲过其他人。他滑得越来越快，最后滑上了有坡度的舞台。他迅速转身又倒滑，手跟着身体来回摆动，竞像是在跳舞。腿弯曲在空中，双手伸展，在落地的那一刻，腿迅速伸直，又快速滑下舞台。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美娜几乎看呆了。
她以为像那个独行者一样只要求速度就会是高手，却不想有速度还有动作的感觉，会这么棒。她心底开始对李猛这个人有了另眼相看的感觉。
“看过花样滑冰吗？那才是真的震撼，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参赛。哎，你没什么对我说的？”
美娜又成哑巴，只听不说。
“好了，不说也行，咱们下学期再说！看看你哥，学学人家！我在这儿看着你，你自己试试。”
美娜看到哥哥和陈亦涵两人背对着场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笑得比谁都开心。她努力收回自己的心神，慢慢向前走着，最后她尝试松开扶手，刚向前走着，啪一下就趴在了地上。
李猛在身后笑着说：“爬起来，继续！多摔几次就会了！”美娜气不打一出来，她的膝盖和手都摔得生疼，他不但不拉她一把，反而还要她继续摔。她对他刚升起的佩服和好感一下都消失了。
“哎，有你这样的人吗？”
“我说的是实话，不摔跤永远都学不会。”李猛走过来拉起美娜。
“不行了，我带你，学得快！”
“好！”美娜允许李猛带她，他牵了她带着皮手套的手，慢慢教她，带她离开扶手，滑向了大厅正中央。他们保持着相同的步伐，自由的穿行，美娜喜欢上这种速度给她的轻盈和舒畅，她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像在飞，她高兴地对李猛说：谢谢。
他们滑了一下午，直到下午六点钟才离开。李猛跟美娜告别后，自己先离开了，因为他知道方玉华对他有成见。
“吆，他走了啊，你俩……”
“去，小心我回家跟大伯说你喜欢陈亦涵。”
“打住，打住，谁都不说，不说，好吧，各回各家！”
“这还差不多！”两人一起坐车回家。
家里，父亲方志鸿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美娜回家，一起吃。王丹坐在床上抱着嘉和唱“一闪一闪亮晶晶”。
美娜的记忆似乎还停在溜冰场，以至于母亲叫她，她都不知道。
“哎，想啥呢？”王丹的手在美娜眼前划过，扇过一阵凉风。
“啊，妈，你说啥？”
“你这孩子，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有啥事跟妈说。”
“没事，我睡觉去了！”美娜跑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美娜这次回家感觉不对劲啊？”
“小孩子嘛，正常，明天就好了！”方志鸿靠在被子上漫不经心地说。
方志鸿在心里想着那日寄出去的信，想着儿子的反映，对美娜的反常并没有在意。
寒假期间美娜依旧和过去的一样，早上起来看书写作业，下午偶而出去玩，而把更多的时间贡献给了妹妹方嘉和。她真正减少外出玩的时间，是因为父亲方志鸿的一句话。
一日美娜中午吃完饭，准备去找郑春妮，却被方志鸿叫住了。
“美娜，吃完饭把锅洗了，你妈要看孩子，爸有事要出去。”
美娜呆了一下。到这个家里来她从来没有干过任何家务，这是第一次父亲要求，母亲毫不在意。
“哦，哦……好……我洗。”
“洗完了，帮你妈带带嘉和啊，我们昨晚都没睡好，你妹妹闹腾了半晚上。”
“我知道了！”
“你长大了，能为这个家分担点事儿了，真好！行了，你们娘仨呆着吧，我要出去一趟。”
“哎，大冷天你干嘛去啊？”
“我去公司。”
“公司都放假了，你去干嘛？”
“我去找个东西，很快就回来！再说美娜回来了，我出去放松下。”
美娜在厨房里父母的对话，心理很不是滋味。她长大了，父母都认为她长大了，除了开始做家务，带孩子，她长大的标志是什么？她再一次想起那日旱冰场的情景。
“那你就早点回来，怪冷的。”
“知道了！”方志鸿一脸不耐烦地夺门而出。他的心理过度紧张那封信，以至于他现在对什么都没有耐心。
“美娜，过来，先别洗了！”
“怎么了？”
“你爸最近怪怪的，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你去看看他到底干嘛去了？”
“啥，你让我跟踪啊？”美娜的眼睛睁得多大，惊异地看着蓬头垢面的母亲。
“也不是，就看看他干嘛去了？有没有出啥事？”
“哦……”美娜觉得母亲的初衷并没有那么单纯，他们之间的信任感就像一张白纸，提在空中就可以看到彼此的鬼胎幻影，捏得紧一点就皱皱巴巴，毫无美感，一见水立马变了成色，一碰即破。
“你快去啊，一会他走远了！快走！”
美娜被王丹催促着去跟踪父亲方志鸿。她像电视里的警察跟踪罪犯一样小心翼翼，害怕被发现，她距离他保持二百米的距离，躲在她认为能挡住别人视线的树后，房子后。
最后她发现父亲没有去公司，而是去了邮局。她躲在邮局的门口窥探，看到邮差将一封信给了父亲，他拿着信高兴地走出来。美娜吓得赶紧躲在墙体拐角处，直到能看到父亲的背影，她才打算回家。她想要回家赶紧把锅洗了，父亲要是现在就回家，看到锅还没洗，他肯定会生气。美娜想到这里，急匆匆地回家了。
“你怎么回来了？你爸呢？”
“他快回来了，我赶紧回来把锅洗了，要不他会说我的。”
“快说，他干嘛去了？”
“他去了邮局拿了一封信。”
“你回来的时候他走到哪里了？”
“他拿了信就朝回家方向走了，我就赶紧回来了。哎呀，你就放心吧，他很快就回来了。”
美娜对母亲极度地不自信和疑神疑鬼心生反感，她想以后绝对不要做母亲这样的女人。
时间一点点走过，方志鸿却迟迟未回来，王丹的焦躁全部都移驾在美娜身上。
“你看让你跟着，你自己先回来，结果呢？他人呢？”
“你这样做有意思吗？你既然不信任他，为何要嫁给他？你让我跟踪，要是被发现，我在这个家还怎么生活？你们是一家子，而我是个外人，你希望我怎么活？”说完美娜哭着去了自己的房间。
王丹被美娜吓住了，原来美娜心理有这些想法，而身为母亲她却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很失职，忽略了美娜的内心。方志鸿在下午饭时间回到了家，王丹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继续平静地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