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三
(接上文)
《明史》评彭时曰:
“时立朝三十年,孜孜奉国,持正存大体,公退未尝以政语子弟。有所论荐,不使其人知。燕居无惰容,服御俭约,无声乐之奉,非其义不取,有古大臣风。”
又云:
“彭时、商辂侃侃守义,尽忠献纳,粹然一出于正。”
也就是说,彭时在朝三十年,孜孜不倦,以身奉国,他操守正派,秉持公义;朝事之余,退居在家,从来不会将政情告诉子弟。凡是推荐人才,均默默进行,从来不会让人家知道自己对其进行了荐举。平日闲居,从无慵惰之容;服饰车马,以俭约为主,没有声乐之好。不是其理念道义所认可的,他从不接纳获取,很有古时大臣的风范。
彭时还能够和商辂一道,刚直守义,尽忠尽职,进献忠言供朝廷采纳,之所以如此,纯粹是出于他们的公正廉直。
根据其人行迹与历史评论,则彭时之言,诚然可信。
但一人之言,或嫌单薄,再看其他人对朱祁钰的评论:
先看《明史》卷十一·本纪第十一《景帝本纪》:
“景帝当倥偬之时,奉命居摄,旋王大位以系人心,事之权而得其正者也。笃任贤能,励精政治,强寇深入而宗社乂安,再造之绩良云伟矣。而乃汲汲易储,南内深锢,朝谒不许,恩谊恝然。终于舆疾斋宫,小人乘间窃发,事起仓猝,不克以令名终,惜夫!”
明史所论,朱祁钰在国家遭变之时,能够居摄大位,维系人心。笃任贤能,励精政治,使社稷乂安,再造国家的功绩可谓宏伟。但是,他汲汲于易储;将明英宗深深禁锢于南内,不许臣子对其进行朝谒。结果使得小人乘机作祟,仓促之间,无法以美好的名声而终,真是可惜啊!
在《景帝本纪》中,另载明宪宗(朱见深)成化十一年(公元1475年)制云:
“朕叔郕王践阼,戡难保邦,奠安宗社,殆将八载。弥留之际,奸臣贪功,妄兴谗构,请削帝号。先帝旋知其枉,每用悔恨,以次抵诸奸于法,不幸上宾,未及举正。朕敦念亲亲,用成先志,可仍皇帝之号,其议谥以闻。”
朱见深对这位曾经废掉自己皇太子之位的叔父,一是肯定其功劳,说是他能够戡定国难,保护家邦,使得祖宗社稷不致失坠;二是委婉替其圆场、也是替父亲圆场,说是其弥留之际,之所以被削去帝号,是因为奸臣贪功、虚妄地谗言构陷所致;三是为父亲开脱,说是父亲因为削去叔父的帝号曾经悔恨;四是最重要的,就是恢复其帝号。
这里,我们不但看到了朱见深对朱祁钰的正名,还看到了朱见深在此事上宽厚。
名分,对中国人来说,是十足的大事。
自夫子起,就有此训。
夫子说“必也,正名乎!”
夫子进一步说:“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想当年,朱棣在所谓的“靖难”之后,不但褫夺了朱允炆的帝号,甚至连建文帝的年号都一笔勾销。
朱见深比起他的先祖朱棣来,不就是显得宽厚吗?
同时,朱见深恢复朱祁钰的帝号,也是一种对历史的尊重。
这兄弟、叔侄之间的事情,都是朱氏的家务,有人或许会质疑,都是一家人,在相互评论时,或许多少会相互顾些面子吧。
那么,就看看其他人对朱祁钰的评论。
明人沈德符在其《万历野获编》卷一《列朝·赐讲官金钱》一节中,说到朱祁钰时,曾云:
“窃意讲筵非争财之所,宰相非攫金之人,景帝亦英主也,似未必有此。”
此处,沈德符称朱祁钰为“英主”。
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五《评论·靖康景泰二论》一节中,又云:
“若景泰之际,则英主劳臣,拮据以安庙社,又非宋事比矣。”
这里,沈德符再次称朱祁钰为“英主”。
能够被称为英主,当然是对朱祁钰的肯定,以沈氏的学识涵养来看,这种评论,盖非泛泛之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