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芷兰拉着行李箱站在自家门口时,已是华灯初上。一路恍恍惚惚,从江城到滨城,从南到北,从天明到天黑,再加上不期盼的相遇。这跨越的不是两城的距离,而是七年的时差。
这次回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只是想回来了。
近乡情更怯吗?她站在自家门口敲门,然而抬起的手却久久不曾落在门上。
“妈,我求你,让我填江城大学吧!我求你了!让我离开滨城吧,越远越好!”
“好啊!越远越好是吧,好!那你就填吧,有本事你去了江城永远别回来。”
曾经果断的绝食,激烈的争吵,悲伤的恳求,一幕幕回荡在脑海。
抹掉眼角的湿意,抬手叩了叩门。没一会儿里面传来赵妈由远及近的声音,“来了来了!谁啊?”
芷兰稳了稳情绪,“妈,是我!”
安静了会儿,又听赵妈大着嗓门喊,“老赵,快出来,帮我听听,是不是我幻听了,我怎么听到了芷兰的声音了?”
芷兰忍不住鼻酸,赵妈是个暴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从不会说软话。看到赵妈如今这般反应,芷兰不禁暗骂自己心狠。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芷兰抬头,不让眼里的泪水掉下来,深呼吸,“爸妈,是我,芷兰。”
这次从里传来的是爸爸由远及近的音,“呦!是我宝贝闺女回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芷兰忍了半天没流下的泪瞬间决堤坍塌。多年前,每次放学回家,赵爸都会说这么一句,再次听到,话还是那句话,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没想到竟是时隔多年。
“哭什么啊?赶紧进来吧。”赵爸看着门外满脸泪水的闺女,哽着喉咙接过行李箱,“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爸好去接你啊!”
进门看着呆站在那儿眼眶红红的自家老婆,赵爸知道,又在拧巴了,暗自叹口气,这母女两的脾气都倔,当妈的也放不下面子,只是苦了他这个中间人啊!
“她妈啊!杵着嘛呢?闺女回来了。”
芷兰走上前,站在赵妈面前,轻抱了下她,“妈,我回来了。”
强势如赵妈,还是默默的流下眼泪,七年,她等得太久了。
赵爸感到欣慰,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闺女真的变了好多,倘若曾经,她断然不会先软下来让步,最后的结果,要么不是他受夹板气哄着俩祖宗,要么就是一场家庭战争。
“好了,一路也辛苦了,洗洗先休息会儿。”赵爸上前拍拍芷兰的肩膀,又对着自家老婆说,“她妈啊,你也别杵着了,给孩子弄点吃的吧,一路回来估计也饿了。”
芷兰一直都知道,即使七年来她不曾回家,这个家定然保留她的房间。只是当打开自己的房门,看着眼前的一幕,依然热泪盈眶。
窗帘还是当初自己最喜欢的粉蓝色,书架上依然摆着的是当年高考辅导书与爱看的,手指划过那些书籍,仿似看见曾经在书架前找书的自己;拿起书桌上放着的相框,相框里的少女一身白裙,眼睛里泛着细碎的光,笑容明媚而又温暖,就那样提着裙边在阳光底下,俏皮地奔跑。会让人有种耳边能听到那“咯咯”的欢快笑声的错觉。
环顾房间里的一切,房间的摆设都未曾有过变动,她弯腰抚着没有一丝皱褶的床单,突然,一滴难过,一滴内疚,一滴后悔,一滴自责砸在了粉色床单上,然后晕开,她捂住嘴巴,失声痛哭。
耳边传来赵爸故意调侃的声音,“呦!这是嫌床单不好看呢?还是嫌床单脏呢?怎么还对着床单掉金豆子了?如果嫌床单不好看,咱就换了呗,可不能委屈我闺女了。如果是嫌床单脏,那也不用你掉金豆子洗啊!咱家有水有洗衣机。”
“哪有!”芷兰被赵爸侃地不好意思,心情却轻松多了,胡乱的抹干眼泪,“就是回来太开心了。”
“好,开心!爸妈也开心。赶紧去洗洗,出来吃点东西,你妈快做好了。”赵爸边说边往客厅走,快出门时,回头逗她,“床单前两天你妈刚换的,不脏。”
“爸”
看着她噘着嘴,恼羞成怒撒娇,赵爸“哈哈,哈哈”的大笑。多久了,他都没有看到这样的女儿了。
那个会撒娇卖萌,会没事儿闹腾的女儿已经离他太远,这几年,他都差点恍惚的认为他的女儿本性就是如今这样理性而独立,冷冷淡淡的样子了,还好,那个可爱的女儿似乎离他近了一大步。
简简单单吃了点东西,赵爸看她一脸疲惫,让她早点休息。她便跟赵爸赵妈道了晚安,回房休息,这一天是够累的。可是躺在床上,她又久久不能眠。
七年,她没有回来,她以为,不见就会不念,呵,她又何尝做到了呢?有些伤痛,有些人不是放在心底不去触碰就不存在,她想,之所以痛是因为爱。
她之所以突然回来,面对那些昨是今非还要从一周前说起。
常常会听人说,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而于芷兰而言,却是因为一个人,逃了一座城。
从她背上行囊,落荒而逃般来到江城,她与父母的沟通模式由一周一个电话到一周一视频,不得不感慨科技的迅速发展!
上周六晚,照常视频,她却从赵妈的欲言又止中得知,锦轩离婚了。
虽然,父母从没有询问过她为什么突然选择江城大学,选择离开滨城,与过往切断一切联系,从新开始,但她知道,父母都知道。
最初,她也以为自己骗过他们,很久的后来,她清楚的明白,他们知道。因为,从此他们再不曾跟她提过锦轩。
他们对她的爱,不动声色,却深沉如海。
这是七年间他们第一次提到他,却被告知,他离婚了。她知道,她这么多年在外,不曾回家,赵母是怨怪的,只是自己的闺女,舍不得,所以她将矛头指向了他。如今,他离婚,她心里是得到了些许平衡吧。
七年,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可是为什么听闻他离婚,她如此放心不下,充满担忧。坐立不安几天,终于下定决心回到他们成长、拥有共同回忆、有他的城市,看看他是否安好,真的只是想看看他是否安好。
可是,如今看到了,他也安好,有个可爱的小公主陪着。为什么,心更揪的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