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盐五言六
小时候,奶奶家屋后地势平坦,有一片四四方方的小竹林,那里是我们一帮孩子的乐园。一年四季都能看到我们穿梭林间的身影,忘乎所以,从不厌倦。
每到吃饭时,大人们就会扯开嗓子,朝着小竹林喊:“吃饭啦!”我妈喊话的声音特别尖锐,我一听到她的大嗓门,滋溜一下就从竹竿上滑下来。然后捂着耳朵,飞快地跑出竹林,让她能立马见到我。否则不断大声喊叫了,全村人都会听到我名字,很丢脸的。
“小臭崽子,就知道野外面,吃饭都顾不上,不抽不长记性啊!”她扬着手,我跑得跟兔子似的,她是绝对打不到我的。
最提心吊胆的季节,那当然要数春天了。
春天的竹林,禁止我们踏入,就会特别安静!沿着竹林四周,大人们围起一道防线。他们用自己搓的草绳,绕在粗壮的竹身上,间隔着一段距离就绕一棵,连在一起,形成了警戒线那样的圈圈。还不止一条,怕我们溜进去,特意绷了四五条才算数。一般像我这种怕挨打,比较安分的孩子,是不会硬闯进去了。
为啥围起来?还不是因为竹林里的宝贝儿们——竹笋,要“出世”啦!
几场春雨过后,“笋出没”的大戏就徐徐拉开了帷幕。
这些调皮的竹笋儿,东一点,西一堆,前一根,后一对儿,个个都探出脑袋,出来见世面了。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头顶枯叶的,腰围稻草的,好不热闹!
最特立独行的,当然是跑到“警戒线”外的那些尖脑袋了。我们常常蹲下来,围住它们指指点点,抚摸着,研究着。
它们裹着结实的笋衣,墨绿色中带点暗红,像个生锈的粗钉子似的。它们无所畏惧地破土而出,几块砖石,是绝对挡不住的。它们那么干净,从黑乎乎的泥土里出来,却不带一点儿脏,绝对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风骨。
它们一天天地长大,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每天都在变化,一寸寸拔高,一圈圈变胖,让人不由心生欢喜。
我常常跑到屋后去,站在竹林的防线外,伸着食指数数儿,看看钻出来多少笋。有一次,被奶奶看见后,生气地打掉了我的手,制止我。她说刚出世的笋儿很娇贵,得在心里默默数,不能用手指 点着它们,否则就会“隐”掉。奶奶随手掰下一个笋尖,倒过来给我看,还真是有点变色,不再白嫩。
她说的“隐”,是死的意思,就是刚出土的竹笋来不及长大,就变黄了,硬硬的笋衣里边,芯儿也烂掉了,就不能吃了,更没机会长成高大的竹竿。嗯,像“夭折”的孩子。
我看傻了眼,因为奶奶手里的坏笋尖,就是我这几天总是点着数的其中一支。
我懊悔不已,耷拉着脑袋,颓丧着脸:是我害的,我不该指着它数。在奶奶的唠叨声中,我被她拉着回屋去。
隔天,我再去看笋儿的时候,就在心里默默数。即使数不清楚,也不敢用手指点着它们了。有小伙伴围过来,伸出手就要数,我立马严厉地阻止了,并把奶奶的叮嘱也说给小伙伴听。
华,是我们这群年纪一般大的孩子里,最调皮的,也是最聪明的。但是他有点怕我,因为我成绩比他好,是他的小组长,老师常给我撑腰。我们做游戏时,他就爱来捣乱,我总是说:“我要告诉老师!”他就跑开了。
当时,他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突然站立在小竹林的转角处,伸出手指高声数了起来,嬉皮笑脸地快速点着,快速数着。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咬牙切齿,鼓着腮帮子,气愤地跑去过打他,他哈哈大笑着朝晒谷场跑去。我不依不饶地追,他耐力可没我好,没跑到他家门口,就被我逮住了。他喘着粗气,停下来任我打的时候,还嘲笑着说:你奶奶说啥你都信!
后来,我们打赌,特意选了一支健壮的笋尖儿,做了个试验,天天结伴去指点着它。直到有一天,爷爷用长条单齿耙掘起那笋尖儿,白白嫩嫩的笋芯毫无损伤,我这才承认自己输了。
但我依然没有用手指去点着这些小可爱们,我打心窝里护着它们,盼着它们长大,这是一种无声的欢喜,就像春雨对大地的滋润!
其实春天的竹林里,还有好多好多我们的故事,挖笋,偷笋,踩笋,邻里之间和睦的送送笋,不和的踢笋吵架……
童年的回忆里,满满皆是那片竹林!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