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遇上这两个无赖,所幸两个家丁出现及时,不致造成可怕的后果。想到这,玉英觉得这功劳还得归属平时最看重最痛爱她的父亲大人了。于是,玉英一回府,就径直来到鲁老爷子面前,破天荒地向她父亲大人说道:“感谢爹爹!要不是爹爹坚持要派家丁暗中保护女儿,今天女儿恐怕就要真的被人欺负啦。”“玉英啊,这回知道你爹爹的良苦用心了?告诉你,这个世道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你以为人人都能循规蹈矩,人人都能彬彬有礼?”鲁老爷子见玉英第一次称赞和感谢自己的行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玉英这孩子,平时总是跟自己的观点不走一条道,你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说我既要才也要德,就你们男人可以那个“德才兼备”啊,哪门子教条嘛,本姑娘可不买账;你说姑娘家的要守闺养贤,这跳进跳出的成何体统?她说岂不闻“静可以修身,动可以炼智,动静互为,方显真我本色”,爹爹是要女儿只修身不炼智,长成个不辨事理,不识丁卯的摆设吗?你说男女婚嫁只有父母作主,她说形式上我可以尊从你们,本质上我得问问自己,难不成爹爹要强扭女儿一个苦苦瓜?……想今天,玉英这闺女总算明白过来了,看来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不受点人世间的大灾小难、虚惊实吓的,又怎会服我大人言听我大人语?于是,鲁老爷子把那青铜烟嘴含进嘴里叭叭吸了两口烟,满脸欣慰地又对玉英说道:“以后,不要老想着出去了,有什么事儿使唤你身边的丫头去,你啊,一个大姑娘家的还未嫁人,不宜在外面经常抛头露面。这不,今天遇到……”话未说完,只见尖管家一手拿着封书信,朝着大厅小跑而来,一边尖声喊着:“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没看到我正在跟玉英说话吗?!”要是在平时,鲁老爷子估计就会这么呵斥过去,以显示他即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姜”风范。今天,鲁老爷子却一改常态,刚才跟玉英说话时那一脸欣慰的神色顷刻就如脱缰的野马狂奔而去,不见了踪影,代之以无尽的怒气,他分明感到他那两吊厚眼袋因火气上冲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知道,他一旦发怒,就是这种无法吞忍的状态,就是这种需要即使发泄出来,把一腔莫名的愤怒像射精一样猛烈地射将出来,然后感受着自己那疲沓沓的余威的安宁。鲁老爷子猛地,将青铜烟杆往茶几上重重地一摁,斥道:“还不给我滚出去!你搅了老夫的难得的‘谐和’,知道吗?还不滚!”尖管家被鲁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一顿怒责,吓得惊心一跳,不知哪里冲撞了老爷,一时乱了方寸,话说得不打一出,“老,老爷,是,是,是……”这时玉英忙抢过话头说道:“是是,管家那你还不出去?有事呆会再禀告老爷吧。”那尖管家揩了一把汗,只好退了出去。心想:这是怎么了,老爷今天怎这么大的火气?我可有要紧事儿要报啊,人家就要找上门来了。这位尖管家说的“人家可要找上门来了”,就是鹰钩鼻子石桥上被鲁府家丁打了一事。
原来,那刷白的脸、鹰钩鼻子两人到衙门没有告成玉英她们,反而因出言伤人、扰乱公堂吃了一顿他妈的要人命的杀威棒。回到那刷白的脸的府里,商量着怎样出这口恶气!鹰钩鼻子模了模头上缠着的几道纱布,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仿佛觉得刚才郎中给他刮淤止血时那如针刺的尖痛现在又回来了,像一道闪电,迅速从他的指头经肩井穴直达尚有余痛的心口!令他本领地撤回手来,一脸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的凶模样,使他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触即发的火药的味道,挺瘆人,完全没了他平时摇扇款步观光时那貌似儒雅的风度。他说:“章兄,不能这么算了,妈的,得来点狠得!本公子就不信邪了,哪种妞儿没搞到过?”“欧阳兄。”那刷白的脸揉了揉今天在公堂上也被打的生痛的胳膊、稍稍动了下肩膀(那肩膀也是衙役们棒下的砧板),呲着牙说:“次帐一定要算!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应该合计出个周详法子来,不要到了那时又被那贱娘们的家丁给搅了。”“章兄说得有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鹰钩鼻子把头凑过来诡秘一笑,说:“我想到了一个妙计……”
而这个“妙计”的第一步进行得非常顺利。那事先插在鲁府大门上的未封口的信笺,被尖管家发现,展开读到不到一半,两只“鸡卵子”眼睛瞪得老大,心跳加速,半晌才反应过来,说不好了!三小姐要出事了。于是,忙跑来找鲁老爷子。不想正撞上老爷在跟三小姐讲话,这尖管家知道,只要是老爷跟三小姐讲话,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扰(因为鲁老爷子太喜欢玉英了,玉英不仅在三个闺女中长得最耐看,最脱俗,且知书达礼,个性凛然,没人能左右她的思想,她也不会随意附和他人意见,每次她跟鲁老爷子谈心还可以,一旦涉及到世俗、礼仪、信仰等等人生道理时,她夫女俩准会各执己见,互不相认,谁也别想征服对方,就像“水牛角、黄牛角,各摇各”。尽管如此,鲁老爷子还是想自己的三闺女能够听从父亲大人的教诲,那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闺女听话,人前然后,都能给自己以风光和面子,要知道,那被人伸起大拇指称赞的滋味一直是鲁老爷子生活的追求和生命的意义)。可是这事非同小可,尖管家为表示自己的忠诚不二,硬是口里急叫着打断了鲁老爷子两人的难得的一次“谐和对话”,而这让鲁老爷子又一次失去了“教化”玉英的好时机,你说他能不发怒吗?好在玉英早有预料,泰然一笑,向鲁老爷子说:“爹爹,一定是那两个无赖!我且看看他到底还想耍什么花招!”说着,玉英就朝候在厅外的那尖嗓子管家招呼了一声。那管家便三步并着两部来到鲁老爷子两人面前,本来尖声尖气的声音此刻提高了八度,说:“老爷,小姐,不好了!”“什么不好了,快说!”鲁老爷子脸上的愠色还尚未褪尽。“老爷,请看!”管家不敢再多言,干脆把手中的信笺递给了鲁老爷子。鲁老爷子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鲁员外,令爱美若天仙,可惜惹怒了本公子,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望贵府明察。鲁老爷子看完顺手就递给了玉英,自己却在鼻腔里“哼哼”了两声,带着一些求之不得的语气说:“难道云来镇这个弹丸之地还出了蛮人不可?哈哈哈!”谁都知道,鲁老爷子可谓镇上最受“尊敬”之人,其家势,其名望,就连县太爷也得听他三分。鲁老爷子对管家说,先不要伸张,静观其变,老夫倒要看看,这是怎么“一件可怕的事”,玉英,你同意爹爹这样安排吗?玉英淡淡一笑,说女儿这回意见,只是为防万一,女儿这段时间尽量少出去,犯不着跟那帮油嘴子无赖动气、较劲。玉英还煞有其事地说,爹爹,果真他们找来,爹爹也不要“生吞活剥”了他们,稍试小惩大诫,让其知难而退就可以了,毕竟他们也并不把你的女儿怎么样,府上家丁也给了他们颜色尝了,而且衙门里还吃了一顿地道的杀威棒。依女儿看,他们一副轻慢书生样,能“虎”到哪去?不过是想借此来泄其心中的怒气,找回点点精神上的胜利的报复与快感罢了。
然而这件事的发生,对玉英这种纯真而又高标的女子来说,无疑是深恶痛绝的,是怒火中烧的。“万恶淫为首”,自己恨不能也如传说中的那位侠女十三妹,猫爪狼钩阉刀齐出,让天下这类淫贼“啊”的一声就结束其“风流生涯”。玉英每次想到这里,总是觉得人心怎么就有如许多的罪孽,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女人的命天生就是这么薄,供人欺凌?难道性真的就是能乱人心智,败人德操的魔鬼吗?提到这性,正值十八芳龄的玉英也分明觉得有种强烈的神秘感时不时地侵袭着自己。尤其是当那次沐浴,小喜来添加热水时,自己刚好从浴盆里站起来,被一贯口无遮拦的小喜盯着自己的胸说,哇!小姐,你好大啊,好大啊!谁要是娶了你,三世修来的福啊,奴婢好羡慕啊……玉英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要为自己当时那种因被曝光而尴尬至极,手边忙不迭地掬水向小喜泼去,口头边呵斥的情景好笑。不过,冷静地对自己一番审视,发现自己原来的确是有几分“女儿身段”,凸的地方几乎占尽了外在的风情,是那么的充满可爱和傲气,有时躺卧在床,就连自己也止不住的拿手往那上面按压、拍打(那个可怕的鼓胀呀);凹的地方呢,却是那般的富有神秘的冲动,有时就连自己也止不住的拿满腹的心思来想象和赞美(那个可叹的曲线呀)。玉英她天生尤物,终于也感到了作为一个人见人爱的“尤物的烦恼”来……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2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