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之夭夭
“革就是革新,革命就是拿命来革新。”
小时候向瑾家的老先生常常对她说这句话。
老先生姓曹,原是苏州官宦世家公子,父辈一代在朝中做官受变法牵连家势日颓。
曹先生常自比曹雪芹,寒门苦读中了举人,却又赶上袁世凯夺权,大清覆灭,许多事情终于也是不了了之。
付太太请他来教女儿读书,他便在南昌常住下来。
向家是书香门第,家里上头几代出过个状元,付家也是如此。
当年付老爷和向老爷为儿女定下婚约,付璟明嫁去,不必随夫姓,一切如常就好。
付太太有过三个孩子:大儿子生性忧郁但相貌堂堂,受各家小姐喜爱,不过却是薄命如此,因受了风寒患上肺病早逝。
二小姐随母亲,举止优雅待人亲和,相貌自然不必多言,是当时南昌城内闻名的大家闺秀。
可到了向三小姐,城里的闲话家们就免不了评头论足。
说这付太太和向先生重男轻女,儿子死了偏要再生一个儿子出来,生了个女儿竟是撒泼如此,比男孩还精!
付太太虽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却总憋着股气,请了曹老先生教女儿读书,总是但愿她能得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性子,可总是事与愿违。
眼看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向三小姐和父母请辞,与自小志趣相投的赵家公子出国留学。
赵公子未许过婚配,向三小姐又正当婚嫁,两人常来往本就遭人胡言乱语,又要远渡重洋共赴海外,这怎么能叫人放心?
付太太和向先生却是开明,都心道:随他们去吧,两人多磨合,回家后把婚事定下倒也合适。
大失两人所望的是,赵公子回国后同在国外认识的洋人女孩订了婚。
付太太就问女儿:“你怎么不也找个洋公子嫁了?”
“我不嫁!”向瑾总这么说。
怎样说也是时代使然,纵然付太太万般开明也接受不了女儿一辈子不嫁这件事。
同她辩驳得多了,向瑾就扬言要离家出走。
二小姐也劝,父亲也劝,却是谁也劝不动。
隔天早上起来,向府空了一间屋子。
付太太盛怒之下在府外贴告示招租,想女儿见自己房间将被卖掉一定回来询问。
可房子租给了位女学生,女儿也丝毫没回家讨说法的意思。
“随她去,”向先生总这么说。
荣国昌同蔡戎清在上海赁了临街的洋楼开办报社,邀请向瑾为他们的《兴亡报》供稿。
“只肖每周三周六前各交一份文章,内容由你定,我们设了很多专版。”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蔡戎清补充:“我们更期待有人能专门为一个版面供稿。”
向瑾首稿见报已是八月中旬,像所有十余岁少年的鸿鹄远梦 她的标题立得格外宏大——《人民的战争?民族的战争!》
起义的消息先是在报社传开,当晚向瑾收到母亲的电话,告诉她南昌打了仗,要她千万别这时回家。
“什么打仗,不过是革命者起义。洋鬼子一日不回去我就一日不回家,我要同他们耗到底!”
第二章 弦音
向瑾坐在黄包车上,心里还在不时回味那篇发布了几天的自己的头一篇文章。
她的语言那么犀利,辞句那么考究,实在有天下少见之大作之风范。
况且还收到了荣国昌的认可——他在英国修的可是文学博士!
她这么想着,手中抖开今天的报纸,在第三版和第四版的中缝里,向瑾看到了这样一排小字:“初生牛犊激言政事,自以为浩浩乎有凛然正气,实则盲目激进,谬论甚众,岂不可笑?”
向瑾心里咯噔一下,循着文字找到了文章的开头——《论青年运动之利弊》,署名:周二。
“这笔名如此奇怪,八成是个老顽固。”
同行的徐知慧向她投来疑问的目光。
“这个‘周二’是谁?你听说过吗?”
徐知慧欠身扫了眼报纸,惊讶道:“你不认得?”
“不认得。”
“周二就是周二爷,大名叫周行止。常常给沪上的各种报社供稿。有几位老板想留他专供自己的稿,好收些人气。他偏不。最后索性不给他们供稿。一来二去谁还敢言语?周二爷肯赏稿都该喜上眉梢了。”
“这人这样倨傲,文章也并不怎样。”向瑾叠了报纸放在一边。
“并不怎样?前几年可是人人称赞!不过这二年国民政府上台,文化部也总找他的碴。说真话的人!这世道!唉,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徐知慧从她手里拿来报纸,在腿上铺开阅览。
向瑾并不一心叱责周行止的文章,又问:“他的文章这么难得,怎么会登在我们这小报上?”
徐知慧抬头得意回应:“咱那蔡总编可不是一般人,同人吃茶的功夫就给周二爷说动了,接着就递了文稿。”
黄包车停住,两人在一排饭馆前徘徊,最后随意进了家饺子馆。
报菜坐定后,向瑾突然问:“周二爷?那他大哥是做什么的?”
“什么大哥?他没有大哥,家中独子。”
“没有姊妹兄弟怎么叫二爷?”
“人家自个乐意,可不就叫了。”
“你怎么这样了解他?”
“向小姐!您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报供稿’,就昨日,二爷还来咱楼上同蔡总编闲话,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个大叔?”
“哪个?”
“那个青褂子、圆眼镜、塌鼻梁、死人脸、装腔作势、不可一世的大叔是周行止?”
“青褂子圆眼镜是他,后面的……你大概与人记混了?”
“就是那人!昨日与他争驳几句今日就上报嘲讽我!可恶他心口如一,都是一般黑!我到要同他较量。”
磨到最后徐知慧也没能撬开向瑾的嘴。
“你怎样同他较量?”
“不告诉你。”
次日,报社。
徐知慧正与一人商讨版面更改事宜,向瑾挎了包推门进来好奇问知慧:“不见别家报纸在中缝里登文章的。”
“有的,但大多中缝都用来登广告,我们本来也没预备在广告上盈利,没有分中缝。后来前几天周二爷拿了文章来说一定要登在中缝里,我们才临时换了版面。
今天设计上的人询问是否一直为二爷留着中缝,又怕难得他文章,这地方别人也并不乐意登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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