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动物园》是马伯庸融合历史、奇幻与宗教元素的作品,以清末民初的边疆为背景,通过一位美国传教士在赤峰建立动物园的荒诞故事,探讨信仰、文明碰撞与人性救赎等主题。
这不是我第一次读马伯庸的小说,但这本书其实我没有读懂。
比如,我知道这几种动物,白象、狮子、鹦鹉、斑马、狒狒和蛇,每一种都有其背后的隐喻和象征,但我没看出来是什么。再如,书中的超现实元素,有会唱歌有神力白萨满萨仁乌云,有疯疯癫癫满口呓语用蒙语唱着歌谣的沙格德尔喇嘛,有赤峰城中马王庙里由狼变人的方丈与和尚,也有死去商人的儿子,从小寡言但却拥有与动物交流的能力的小满,还有其中一匹马化成的守园人,这些亦人亦神、亦人亦兽的角色彼此联结、纠缠。
我在豆瓣里搜索,发现了下面的一段,这是作者写作本书的起源,摘录如下:
“昨夜秋雨,连梦都很诡异。我在雨夜草原上开着一辆卡车,道路颠簸,寒风飒飒,身旁坐着一个洋人传教士,语速比雨刷摆动还快,讲他要在热河建一个世界动物园的雄心壮志。我从后视镜向后看,车后跟随着许多影子,长颈鹿、大象、狮子和美洲豹,它们沉默地排成一队跟着卡车在草原前行,远处有好奇的狼头攒动。”
“以幻灯影片放映于财神庙乐楼上,夜间开演,不收票费,俟群众既集,辄乘时宣传耶稣教义,劝人信奉。”
“各国又有名动物院、水族院者,多畜鸟兽鱼鳖之属,奇形诡状,并育兼收,乃至狮虎之伦,鲸鳄之族,亦复在园在沼,共见共闻,不图多识其名,且能徐驯其性。德国则置诸城市,为娱乐之区,奥国则阑入禁中,一听刍荛之往,此其足以导民者也。”
第一段是马伯庸在2013年10月23日发的一条微博,记录的是前夜做的一个离奇诡异的梦。第二条是《绥远志略》中的一段记载,说的是晚清光绪年间,一位名叫华国祥的来自伦敦的传教士,在如今被叫做呼和浩特的地方通过电影机传教的故事。第三条则是1906年10月13日,清初“五大臣”中的端方、戴鸿慈奉旨出洋考察归来后,在上陈的奏折中关于万牲园,也就是动物园的陈述。1907年7月19日,京师万牲园对外开放,标志着中国现代动物园的开端。万牲园最早的一批奇珍异兽由端方从德国购得,其中有一只印度母象,是端方送给慈禧的,由两名德国人看管。慈禧去世之后,万牲园无人打理,动物有的死亡,有的被变卖,十分落魄。
这三则看似毫不相关的材料,构成了马伯庸新书《草原动物园》的起点。在这本书中,马伯庸讲述了一位名叫摩根·柯罗威的美国公理会传教士,无意中读到了《中国通讯》上关于华国祥在绥远用电影机传教的报道,决定效仿华国祥,到中国传教的故事。在一场大火中,柯罗威携带的放映机被烧毁,阴差阳错的,他来到正在变卖动物的万牲园,萌生了在赤峰建立一个动物园的想法。于是他从万牲园购得一头大象、一只狮子、两匹马、五只狒狒、一只鹦鹉,决定带领它们到草原上去,展开他的传教大业。
很难定义这个故事,它是史实和虚构的交织,是现实与梦境的相互渗透,是佛教、基督教、萨满教以及各种民间信仰的交流碰撞。而对于作者马伯庸而言,写作这个故事本身,也是现实和梦境的融合,毕竟这个故事最初的灵感,来自2013年的那个梦境。而故事中很多情节和角色的原型,都深埋在马伯庸的童年记忆中。
比如:书中写到赤峰马王庙里的方丈和和尚,其实是狼变的,马伯庸说这“其实是来自赤峰的一个谚语,叫“马王庙的和尚——吃僧”。因为马王庙的和尚特别爱吃饭,后来赤峰人就会说贪嘴的小孩怎么跟个吃僧似的。这个吃僧被抓起来之后就跑了,他们跑的时候形象就像狼一样,而且那一年草原上闹狼灾特别严重,所以就有一个传言说那些和尚是狼变的。诸如此类的带着万物有灵气息的故事,在赤峰还有很多,它们深深融入包括马伯庸在内的赤峰居民的日常生活中,构成他们记忆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
这本书我在阅读的时候,大概最触动我的点,就在于里面多种宗教之间的碰撞。正好最近在看《这就是中国》,最新的几集,张维为教授讲到我们为什么很难和西方社会达成一致,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西方是一神教,而我们是多神教,一神教的西方社会是一种线性的思维,非黑即白,所以他们信奉零和博弈,不理解合作共赢。中国的宗教很典型的就是实用主义,有用就行。作者在书里写到的赤峰的马王庙,据作者描述,真实情况是它有三个庙,一个庙里供奉马王爷,一个庙供奉佛像,另一个供奉土地爷,中间是一个大香炉。你上香的时候,上完香拜哪个神就放到哪个庙去。有一次有人把香台打翻了,他就一直倒霉。但是倒霉归倒霉,他不知道是哪个神生气了。后来没办法只能三个都拜了一圈。所以赤峰有一个歇后语,叫“踢了马王庙的顶,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
那么,这种实用主义的宗教算不算信仰呢?我也不知道,张维为教授说“我们信仰中国传统文化。”中国老话讲“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觉得利玛窦在日记里说的那句话很对,“中国人保持一种错误的观念,他们认为每一个人都能在自己的天堂里得到救赎。”这未尝不是一种信仰。
——廖木空青
2025.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