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黄靖去上班之前,花了足足半个小时“缠足”,差点还因此迟到了。装作行动不便,当真是比真的行动不便还要难受。唯一让黄靖感到有点意思的是,在公交车上居然有人主动让座。
事情是大概是这样的。从等公交开始,黄靖就注意到周围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很快就意识到是因为自己脚的绷带。这些目光让黄靖有些不自在,但也无计可施。很快车来了,大家争先恐后,一拥而上,他也被裹挟着上了车。车上人倒是不太多,虽然没有座位,但也不算拥挤。黄靖在车厢中部站定,发现周围的人都一个个在睡觉,原来早起的人都这么困呀!
倒是旁边的一位老大爷站起来,笑着跟他说:这个同志,看你受伤了,过来坐到我这里吧!
黄靖连称不用不用,但是又不好说自己根本没有受伤,那样的话别人指不定把他当成疯子吧!但这老大爷也是硬朗,手上很有力气,硬是拽着黄靖坐了下来。老大爷说:同志,我早上晨练回家,精神头正足着呢!不像你们,马上就要工作一整天,还需要在车上来补觉哈哈哈。
大爷爽朗的笑声在车厢里面回荡。黄靖注意到有几个睡着的人,好像醒了似的动了动,但还是没有睁眼,怕是真的困吧!
黄靖其实就只坐三站,下车之前还向让座的老大爷连声道谢。
好不容易跟办公室里面的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了,黄靖才从大家的嘘寒问暖声中进了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路走来,绷带里面的脚都有些麻了。他想着要不要去厕所调整一下松紧。
这时候,黄靖的注意力被桌上的文件吸引了过去。假肢厂的案子,昨天已经联系了市里一家权威的质检机构。按照流程,应该有工商局质检组,也就是他们这个部门,去假肢厂进行随机采样,然后送到质检机构。获得报告之后,工商局可以视情况选择发布通告澄清,或者进行处罚和责令赔偿。
黄靖想着小吴已经去过假肢厂了,由他去应该是轻车熟路。他叫小吴进来,说明了大致情况。小吴一听,这次去只是取样,而且之前都疏通好了,这活想来轻松愉快。小吴知道,如果是这种有“安排”的采样,厂里面都会至少接待一番,心里自是大喜。
不过黄靖略一思索,吩咐小吴取样之后赶紧送去质检。昨天他跟那边好说歹说了要加急处理,那边的技术组长才松了口,不过指明要让黄靖之后请一顿饭。黄靖自然是不希望此事一拖再拖,节外生枝。
小吴听了,也没有半分不快,厂里面不招待饭,但该给的“礼数”只会更多。回来自然还要孝敬黄主任的,但自己还是能拿不少。
待小吴欢天喜地地出了办公室,黄靖也是长舒一口气,暗自祈祷事情能进站顺利,这样陈副局长那边就好交代了。
接下来的一天,黄靖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放到手头其他的工作上面,但总有些心神不宁。下午三点左右,小吴把质检报告带回来,黄靖看到红红的“通过”二字,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红字又显得那么刺眼,让他很快移开了目光。
余芳今天申请了继续在假肢厂附近蹲守,错过了早上上班的时候,只能再等工人们中午吃饭的时侯了。余芳趁此机会就在笔记本上面写写画画, 把手头上现在已经获取的信息整理了一遍。还是那个疑问,假肢厂跟残联之间到底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呢?余芳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重大的关联,而且很有可能可以解释,为什么厂家愿意几乎无条件地同意了伤患的赔偿条件。
眼看到了中午,工人们又是三五成群地走了出来。过了没有多久,余芳就又看见了昨天见到的那位女工,她还是一个人亦步亦趋地走出来。余芳这次没有犹豫,立马就迎了上去,也不说废话,直接就拉着这位大姐到了她的车边。
余芳一口气讲了好多:大姐,我知道你是假肢厂的职工,你估计也知道一些伪劣假肢的内情。不过我猜,你们厂里多半也下通知,不让跟我们媒体记者透露一点消息。但我还是想说,你不觉得这样对那些安装了坏假肢的残疾人,特别不公平吗?
大姐好像是被余芳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话给镇住了,脸上一阵青白,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余芳趁热打铁,接着劝导说:请你这么想,你接受了我的采访,看上去你好像是背叛了厂里。但是更重要的是揭露这件事,还消费者们放心。如果质量问题之后被曝光,会被指说你们隐瞒真相欺瞒所有人,你们厂之前建立的良好形象可是会一落千丈的。这样一想,你觉得是不是现在说出来,反而更好?
女工听了余芳这些话,脸上的表情从之前的震惊,变成尴尬,但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果不其然,余芳的话还是起到了作用。只见女工对着余芳说:那好吧,我们边吃边聊。但是你得开车带我去稍微远些的地方,我可不能见到熟人呀!
余芳一喜,这下有戏!招呼女工上了车,赶紧发动汽车,一溜烟离开了假肢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