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们家的院子里总是会有一片土地,上面种上的是我们一家最喜爱的四季常青的竹子。
竹子中间通透外部有节,有些身上是有斑点的,非常漂亮。小时候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父母,为什么不种上些各色鲜艳夺目甚至名贵的花草,而一定是只有绿色的竹子。父亲说竹报平安,且浩然正气避邪…我也半信半疑地听着想着。但是当我又问为什么有些竹子上会有许多斑点时,母亲给我讲的那个凄婉的传说倒是让我也无端地爱上了这片竹子。她娓娓道来,有座山叫九嶷山,夏季总发洪水,这都是山上几条恶龙作怪。有一个叫舜的皇帝,决定告别自己的妃子娥皇和女英,上山去制伏恶龙。许多年过去了,也不见他归来,两个妃子等不及啦,就到九嶷山下湘江边找他。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村子里发现一座贝壳坟墓。老百姓说舜帝为了制伏恶龙累死了,他们为舜帝建了这座坟墓...娥皇女英听了泪如雨下。她们的泪水滴到了竹子上,竹子上出现了很多伤痕累累似的斑点。后来,人们便称这种竹子为“湘妃竹”。
儿时的我每次听到这个故事都会感觉酸酸的,除了为爱民如子的舜帝,更多的是同情他的两个泣极而终的美丽妃子。
竹子幼年时,枝叶玲珑中空较为狭小,随着它不断地长粗长高,枝叶繁密中空也越来越大。站在院子里环顾被竹叶斑驳了的天空和地面,我的眼前又浮现出童年的许多情景。那个缺衣少食的岁月里最幸福的事就是能见到且吃到聪明的姥姥蒸的热气腾腾一管管的香喷喷的竹筒糯米饭;午休时刻,幼稚的我搬个小凳坐在母亲的身旁,等待母亲用小竹枝给我绑扎的小扫帚,然后一遍遍耐心的教我扫地;小书桌上用的笔筒也是父亲拿着木锯不一刻功夫变戏法似的完成的小艺术品。
后来,兄弟上大学了,我也工作了。经济负担稍微轻松一点的我们一家才盖了新居。因为新居的设计,院子较之旧院儿变小了许多,但是种竹子还一如既往。父亲就勉强挤出院里靠南墙根一方面积极小的土地供竹子生长了。对它最是省心,惹人费神的倒是旁边的那株石榴。你看!它总是婀娜多姿地盘虬而上,那鲜红亮丽的花苞、那不盛重力的果实,星星点点恨不得绽开在每一根枝条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它无限的妖娆多情。哎呦,要不是父亲曾经一直用一根铁棍子绑带扶持它向上成长,怕是也见不到它粗壮结实的耸过楼上阳台了。在此之间,却从未想到过竹子。他却默默地成长着。
刚参加工作之余的我是意气风发的,受同学之邀到她山中的老家游玩,曾见到过大山中的竹子生长在坚硬的石缝中,也或者是峭壁上,不禁想到它该经耐多少的严寒酷暑,又不惧多少的狂风雨雪,然而还那么坚强地生长着。年轻的我常常想清人郑燮的《竹石》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诗句早已不单单是历代多少文人雅士的真实写照,也早已暗暗地成了我的精神支柱了。
于我而言,记忆深刻的要数竹子的多用了。它给我那个贫乏的童年时光带来了许多生活的慰籍。春雨过后,竹宝宝们争先恐后而至,姥姥将新拨开的层层外衣的竹笋刀切成片炒肉末,是极美味的饭食;夏日午后,母亲摘的竹子新叶冲洗干净,沏茶喝最消暑;更别小看了这满地的黄叶,每次父亲也舍不得把这些堆积起来的黄叶丢弃,而是洒在竹竿的下面或者埋进花盆的泥土里,说它是极好的肥料呢。让你不禁想起龚自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诗句了;最妙的,竹叶竟是一弯天然乐器。有着暖阳的小院里,翘首挑片竹叶放到嘴边轻轻一吹,阵阵清脆嘹亮的声音足以趋除整个隆冬的寒意与无聊…
现在的我更喜欢竹,概是因为它的淡泊、恬静。《红楼梦》中,黛玉说:“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我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幽静些。”这句也道出了我的心声。有竹的地方,总能使我闻到一泓沁人心脾的凉爽的幽静气息。王维《竹里馆》也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我又是个极喜孤独安静的人,竹林总能使我感受到一种超脱世俗的幻境,总能勾起我林中闲读的强烈愿望。我期盼享有那份恬然的心情。因此我常常挤出闲暇,驱车跑回父母这里,寻找着不能在充满繁华的现代气息的城市里所带给我的片刻宁静与深远的心境。这里一片翠竹、一石圆桌、一木鸟笼、一壳蜗牛……足矣。
家院里的这片竹林啊,叫我如何能够看得够。俯视茂盛无间的你;抑或眺望一片翠绿的你;时而凝视也能用无限的绿包容枯黄的你…我是爱你的,爱你的漂亮坚韧,爱你的随和淡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