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是我一位朋友的公公,老人家嘴里掉了几颗牙,就被家人介绍到我来打算镶牙。
事先,朋友就曾和我打过招呼,说她的公公性格比较倔强,这回还是和她老公好说歹说,才哄到我这儿来,让我务必要使这次的“交易”达成。
至于费用,不用和他说实话,就说经济实惠就行,担心老人嫌贵,回头不做了。
到了预约那天,李叔来到诊室,站在门外打听哪位是高医生,我应声而道,便请他入座稍等。
第一眼见到李叔,留着小寸头,花白的头发间隐约还能见着一些黑发,身材瘦小,但身体十分硬朗,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中气十足,操着一口浓厚的口音。
等我忙完手上的工作后,请李叔来到牙椅上为他检查,最后提出了几个镶牙的方案,正如预料的那样,老头各种不接受,想着自己身体不好,也甭浪费钱了。
因为缺失的都是大牙,主要咀嚼功能都在这,如果缺失不补的话,也就意味着对他的饮食会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我强烈建议他,无论选择何种方式,都很有必要。
后来李叔就回去了,之后我在微信上和朋友探讨了李叔牙齿的情况,她表示一定要让公公去补牙,老人家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家里上下,这份孝心必须得尽到。
没过多久,李叔又来到诊室找我了,最终同意一个相对折中的方案,前后做了一个多月,正好赶上过年前结束了。
一个多月里,李叔来来回回许多次,每一次他来只要后面没有预约,我都会泡茶给他喝,李叔和我也很聊得来。
聊天过程中得知:
李叔老家在湖北,因为儿子在这工作成家,又是独生子,所以老两口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来这儿帮忙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
日子本来过得还挺好,可是在半年前,李叔的老伴身体突发不适,不久就与世长辞,一家人料理完后事,一切似乎又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
每天一早包揽家务,准备早餐,等待他们起床。
儿子儿媳出门上班后,再送孙子上幼儿园。
回去的路上经过菜市场,顺手买点晚上的菜,路过公园进去溜达溜达,看看下棋。
到了中午,就到外头随便整两口吃的,回到家里休息,午休起来后再打开电脑看看新闻。
接着就去接孙子放学,到家了陪孙子耍耍,就开始准备晚饭。
李叔说,这一天下来,除了下午接孙子回来后陪他玩会,其他的时候,几乎没说一句话。
不是李叔性格内向,而是他真的没有可以倾述的对象。
通过接触,李叔曾经在老家的电信局工作,还是一个部门的领导,也常常和我吹牛过去工作的时候如何如何,所以他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
因为自己是外地来的,虽然居住了多年,但也谈不上“融洽”
以前老伴在家,回到家里还有老伴可以说话,有时还可以一起出去走走,可老伴一走,大的上班,小的上学,一回到家里心里就空落落的。
老伴刚走的那阵,感觉自己都变了,少言寡语,有时候出门碰到邻居打招呼:老李,上哪去阿?
等自己回过头告诉别人去买菜的时候,眼泪都不住的往下掉,那种无可适从,谁又能懂。
那时,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李叔每次来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说不出的喜悦。
为什么每次坐下喝茶的时候,就像忘了时间,话匣子打开,关都关不上。
当下一波客人到来得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带着不舍和歉意起身告辞。
因为孤独。
晚年丧偶,再婚已是不易。
李叔也有想过再找个老伴过日子,可是“黄昏恋”又谈何容易,双方的子女已是不惑之年,一个巴掌拍不响,很难凑得那么刚好,又想老头老太合适,又得顾忌子女的感受。
“凑合过呗”就和李叔刚来的时候的态度很像,常常把“再过几年,死了算逑”挂在嘴边。
我知道,李叔很想找个能说话的人,看牙的日子,每次到了预约时间,我都会多留出一些时间,留下李叔泡茶,听李叔说他的故事,聊聊家长里短。
所以,每次做完牙齿后的时间,就成了我们俩对坐泡茶的时光。
工作的这几年里,我见过很多迟暮之年,能够相伴到老的夫妻。
有一对叔叔阿姨,让我印象颇深。
阿姨曾患过小儿麻痹症,行动十分不便,正常人的一步,对她来说都是费力的。
但阿姨的性格外向开朗,见谁都像是老熟人,也许是信佛的缘故吧,常常对我说,在家里唯一的爱好就是敲钟诵经,我把目光转向叔叔,他没有表现任何无奈,而是露出宠爱般的笑容。
叔叔曾经是高材生,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参加考研的人,读的是理科,每次陪阿姨来的时候,都会带上一本“数独”,独自坐在一旁写着,很安静,叔叔每次来穿的衣裳都很朴素,可对阿姨治牙的费用,没有一丝吝啬。
就是这样一对夫妻,每一次来来回回,一个伸出手,一个接过手,步子慢没关系,我哪儿也不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从楼梯到路上,是那么夺目,那么浪漫。
在网上看到一句话,特别扣人心弦:
人生一世,有什么,也不如有个好伴侣;没什么,也不能没个好晚年。
妻子是丈夫生命中最后一个观众;
而丈夫则是妻子人生中最后一张存折。
所谓“最后一个观众”,是指一个男人的一生不管怎样度过,真正看到你人生谢幕的那一刻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妻子;
所谓“最后一张存折”,指的是一个女性步入老年后,尽管可以五代同堂,儿孙绕膝,但真正能无怨无悔奉陪你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不是别人,只有你的丈夫。
-ED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