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临溪为砚
我和好友如月一起参加朋友静安的婚礼,我们三个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成绩相当,长相相当,家境相当,从小到大我们一直都在一条水平线上奔走着。
可现在,我和静安都相继步入婚姻的围城,唯独如月掉了队。
大龄单身女子最害怕参加婚礼,尤其是好朋友的婚礼,来得都是熟人,熟人都热情得过分。舞台上新娘是主角,舞台下她成了主角,她未解决的个人问题牵动着无数叔叔阿姨的神经。大家就像饥饿的蚂蚁,看见了一粒饭黏子,纷纷围了过来。
一番语言强攻之后,伶牙利嘴的如月脸都笑僵了,手都摆酸了,还是败下阵来。
饭都没有吃完就拉着我仓皇逃离!
走在路上,周围安静了,心也平静了,她忽然感慨地说:“我觉得我们条件差不多,为什么独独我剩下来了?想不通啊!想不通!”
生性耿直的我,一语道破真相:“因为你,对爱情总少了点勇气,一遇到阻碍你只想向后,却不敢向前。”
她深吸一口气,两手一摊,完全赞同地抿着嘴,苦笑起来。
如月是单亲家庭,自幼和母亲相依为命,小时候她的家教就是她母亲反复叙述她在婚姻里受过的伤,男人在婚姻里欠下债,以此告诫她,面对爱情要谨小慎微,不能一意孤行。
她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在这方面尤其孝顺,多年来面对爱情她一直秉承家训。
一旦母亲反对,一旦感情出现问题,一旦遭到别人的质疑,她就会立刻退回安全线以内。
她的母亲输怕了,她是还没有开始就怕输了,母女俩都走在了爱情的两个极端,而极端之下爱情是很难存活的。
因为谁也不能担保感情就一定一帆顺风,未来就一定一片光明。人生路漫漫,高山险滩,泥泞沼泽我们都不能幸免,如果连携手共进的勇气都没有,再好的男人也会疲于孤军奋战啊。
我们常说女子在爱情中,要懂得经营自己,自尊自爱,自强自立,偶尔还要学会示弱,却往往忽视了爱情也需要拿出勇气,来排除阻隔在幸福路上的石子砂砾。
孙多慈,是民国史上有名的娴静美人,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她都算得上山温水软,柔媚娇俏。这样的女子在云淡风轻的日子里就如同一杯温开水,既可以解渴又可以暖胃,舒服熨帖;但是在大风大浪里就如同一只蜗牛,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躲进自己的小房子里,再也不敢出来。
面对生活,面对爱情,她始终缺少了点勇气,这也注定了她在爱情里很难得到幸福。
2.
提到徐悲鸿,我的思绪里除了那一幅幅茕劲有力的《奔马图》之外,还有与他痴缠一生的三个女人——蒋碧薇,廖静文,孙多慈。
孙多慈与这前两位有相似之处也有特殊之处。她与蒋碧薇一样与徐悲鸿有过一段备受诟病的情史,也与廖静文一样是徐悲鸿的学生,并且深爱自己的老师。
而在这三个人中,她无疑是最遗憾的,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与他光明正大过的女人。
常常有朋友问我:“你觉得什么样的爱情是最美好的?”
我说:“留有遗憾,心存愧疚,还会记起,不再打扰!”
孙多慈在花样的年华里遇到了徐悲鸿,那时的她宛若出水芙蓉,清新脱俗,聪慧灵动。离开时她也是最好的年纪,她没有像蒋碧薇与徐悲鸿那样闹得鱼死网破,也没有像廖静文与徐悲鸿那样相逢太晚,相爱太短。她在徐悲鸿的心里一直是那朵不败的芙蓉,未染岁月的风霜。
只可惜,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不懂爱,懂爱的时候最爱的人已不再!
3.
孙多慈原名:“孙韵君”,1931年出生于安徽寿县,她的父亲孙传瑗曾在孙传芳麾下担任过秘书。孙家家学渊博,而她从小性格温和,文静内敛,父亲看中她这一点,便专门请了先生专授她笔墨丹青。
现在去看孙多慈的旧照,会发现她模样十分清秀端庄,是那种邻家大姐姐般亲和力十足的美。
著名作家苏雪林曾盛赞她:
“ 白皙细嫩的脸庞,漆黑的双瞳,童式的短发,穿一身工装衣裤,秀美温文,笑时尤甜蜜可爱。”
虽然,她有绘画的天赋,但是她的父亲希望她能报考中文系,将来执笔为民,写尽江山。
遗憾地是,孙多慈第一次报考南京中央大学中文系就发挥失常,名落孙山。
重考需要等到来年夏末,她便选择了去美术系做一名旁听生。她是奔着爱好去的,命运却赐给了她一段爱情,因为徐悲鸿就是美术系新来的留法教授。
命运总喜欢这样,想法设法让你相遇,相知,相爱,却在天长地久的路上设下了重重埋伏,不让人轻易花好月圆。
最初,徐悲鸿并没有留意到孙多慈,她虽很美,但对于见过大世面的徐悲鸿而言,美还不足令他心动。后来他逐渐发觉了孙多慈的悟性和天赋,爱才如命的他,才开始对眼前这个天资过人的少女,多了一份关切。
他在与同事闲聊时,毫不吝啬对她的欣赏:
“慈学画三月,智慧绝伦,敏妙之才,吾所罕见。”
女子用容貌吸引男人是初级手段,用才华吸引男人才是高级手段,因为容颜易老,才华不败!
可以说每一段感情都是恰逢其时,彼时的徐悲鸿正在经历与妻子蒋碧薇的七年之痒,妻子的强势与蛮横,猜忌常常让他深感憋闷,孙多慈的出现让他找到了情感的避难所。
她乖巧温柔,聪慧内敛,最重要的是她对这位天才画家十分崇拜,男人是渴望被仰视的。
徐悲鸿后来曾回忆说:
“ 与之相对,如沐春阳,如饮醇醪,无人不觉她可爱。”
两个人如果互有好感,就像是荒原里的星星之火,随时随地都能找到燎原的契机。
二人同游台城,在青山明月间,孙多慈第一次对老师吐露了心事,父亲忽然被蒋介石政府逮捕入狱,生死未卜,她正是因为此事才发挥失常无缘中文系。
女人的眼泪是男人心口的朱砂痣,只要一滴就能让他方寸大失,他情难自控,将她揽入怀中。
后来,徐悲鸿还专门为此创作了《台城月夜》,两人赤裸裸的出现在银月如钩,青山巍峨的山间。画面中的他们虽然没有肢体接触,可当时孙多慈一定深爱着他,要不然一个女子怎么会放下矜持,卸下最后一层防备,赤裸相对呢?
次年,孙多慈就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中央大学美术系,而主考官就是徐悲鸿。
徐悲鸿为她改名“孙多慈”,还专门给孙多慈刻了一枚印章:“大慈大悲”。后来有学生抱怨,徐老师仿佛只对孙同学一个人讲课。他甚至不顾周遭的非议,常常带孙多慈去他的画室,两人彻夜长谈,忘乎所以。
原本婚内出轨,就该藏着掖着不要让别人知道。可是,徐悲鸿天生不适合低调,他的处事作风和他的画风一样,极尽张扬。
他甚至去电给远在上海妻子,表明自己有分居之意:
“我观察你,近来唯以使我忧烦苦恼为乐,所以我不能再忍受。吾人之结合,全凭于爱,今爱已无存,相处亦已不可能。此后我按月寄你两百金,直到万金为止。”
如果他有一个忍气吞声如朱梅馥一样的妻子,那倒是也能相安无事。可惜,蒋碧薇不是朱梅馥,她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
4.
满城的风雨很快吹到了蒋碧薇的耳边,也打湿了她的自尊心,强势刚毅的她轰轰烈烈的打响了自己的婚姻保卫战。
蒋碧薇冲到花园,将徐公馆落成时孙多慈送的百株枫树苗付诸一炬,徐悲鸿回家之后看见满院枯木,心痛不已。从此,将徐公馆改为:“无枫堂”,将自己的画室改名为:“无枫堂画室。”
而后,她又冲进了孙多慈的宿舍,撕毁了许多她的画作,并且拿着匕首警告她:“如果你再纠缠我的先生,就别怪我玉石俱焚!”孙多慈吓得双腿发软,嘴唇发紫。
她写信给南京中央大学的校长请他处理这段不伦的师生恋,并且还写信给孙多慈的父亲,请他们务必管教好自己的女儿,不要让她继续道德败坏,侮辱门楣。
蒋碧薇的攻势,让原本就怯懦的孙多慈瞬间六神无主。她无力面对周遭的舆论,更不可能对付得了一个如此彪悍的原配,原本在道德上就站不住脚的恋情,此刻随着各方势力的施压,更加岌岌可危。
无奈之下,徐悲鸿想到了金蝉脱壳之计——送孙多慈出国留学。他希望用暂时分离来平息各方的怨气,而他们还是可以鸿雁传情,不至于因此分手。
可蒋碧薇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她动用所有关系,断了孙多慈留学的退路。
很多时候,女人都是偏执的,她们以为一旦爱情出现危机,只要赶走外面的女人就天下太平了,她们不知道问题不是出在外面,而是出在里面。
变了心的男人,就像变了质的蛋糕,就算赶走所有的苍蝇,立刻放进冰箱也无济于事了。
此时的孙多慈选择了躲进自己的蜗牛壳里,她放不下徐悲鸿,却也拿不出收拾残局的勇气。
她的好友吴健雄曾经苦劝她:
“ 你不能这么优柔寡断,当断则断,不能不面对现实,弄得一团乱。”
随后,孙多慈的母亲为了断了女儿的念想让她搬出了宿舍,并且亲自陪读一直到毕业。
1934年秋天,徐悲鸿组织了一次前往天目山的写真,天目山盛产红豆,红豆最相思。自东窗事发起,两个人虽然在同一间教室却不敢多说一句,虽然每一天见面却再也不能相依相偎。
此刻,两人终于可以借写真为名,解相思之苦。徐悲鸿当场摘下两颗红豆,并且分别刻下了一慈一悲,还向她许诺,给他时间,他会给她一个春暖花开的未来。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抗日的战争的爆发了,他的承诺被迫无限期的拉长。大约有近两年的时间,徐悲鸿辗转各大院校任教,南北两地交通阻隔,通讯中断,两人不仅见不到面,就连书信往来也越来越少了。
孙多慈毕业之后,选择了回老家任教,她身边追求者众多,但是她的心不大,装下了一个人其他人就没有位置了,她一直在等徐悲鸿来给她未来。
终于在1937年7月31日,徐悲鸿,在广西桂林的报纸上发表声明:“鄙人与蒋碧徽女士久已脱离同居关系,彼在社会上一切事业概由其个人负责,特此声明。”
他马上让好友安徽舒城的沈宜甲从中牵线搭桥,希望孙家父母能看到他的诚意,将女儿许配给他。让他失望的是孙父十分憎恶他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秉性,坚决不同意让女儿嫁给他。
在徐悲鸿第一次登门求亲的时候,孙家甚至闭门不见,让他颜面扫地。
这个时候如果孙多慈有反抗父亲的勇气,有离家出走的决心,那么他们之间最后一道障碍就会迎刃而解,可惜她没有,她最终输给了自己的软弱。
1937年下半年起,徐悲鸿多次前往安庆想见一见孙多慈,孙家父母都未能让他如愿,他果然是一个情种,在战火连天的日子里,为爱穿梭千里,为情不顾一切的也就只有一个他了。
只有最后一次,孙母实在于心不忍,让他们见了一面,前提是让丫鬟一路陪着,以防他们私奔。
两年未曾谋面,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风霜,平添了几缕如波的细纹,她退却了稚嫩,多了几分愁苦。当初爱得如火如荼,现在也如同那晚的月亮一样凉意渐起。
这么多天的思念,这么多天的牵挂,因为有外人在身后,都如鲠在喉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临别时,孙多慈只说一句话:
“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对于意志坚定的人而言,爱情是两个人事不论周遭的人说什么,都无关痛痒;
对于意志薄弱的人而言,爱情是一群人的事,周围人的只言片语都会成为爱情破碎的助力。
5.
此后经年,徐悲鸿再娶了廖静文,而孙多慈则嫁给了浙江省教育厅长许绍棣。
婚后,她随丈夫一路辗转到了台湾,先后生育了两个孩子,丈夫虽然是高官,为人却粗鄙寡陋,品行不端。再加上生活作风吝啬不堪,两人婚姻生活一直都是貌合神离。
哪怕过去很多年,她依然选择隐忍,生活给了什么她都照单全收。她无力为爱孤注一掷,更无力冲破婚姻的枷锁,她还是那一株芙蓉,眼见着自己日渐颓败,却不愿自救。
她到底是忘不了的徐悲鸿的,那个给过她最美又最痛的爱情的男人,就像天目山上的那一株红豆,多年以前就种在了她的心里,根深蒂固,无法撼动。
1946年夏天,孙多慈前往南京探亲,在那个梅雨纷纷的夜里,她走到了徐悲鸿旧居——傅厚岗6号危巢,此时的“无枫堂”早已人物两成非,当年的恩怨情仇早已消散在时间的车辙里,可是她还是在雨中,伫立了很久很久,不忍离去。
1953年9月26日,58岁的徐悲鸿在北京谢世,此时的孙多慈正在美国参加研讨会,听闻此消息如遭雷击,当场倒地不起。
醒来之后,她亲自铺纸研磨,做了一副名为《春去》的水墨画,并且含泪提下: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
此后,她为徐悲鸿守孝了三年。
晚年,她曾对好友吴健雄感慨:
“ 我后悔听了爸爸的话,没有和徐悲鸿结为夫妻。”
可惜,人生不能重来,也没有如果,我们都要为自己决定负责。
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只是放弃了一段感情,其实你是放弃另一种人生。
6.
在美国作家梭罗的《瓦尔登湖》里有这样一段话:
时间决定你会在生命中遇见谁,你的心决定你想要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而你的行为决定最后谁能留下。
这也许是对孙多慈一生最好的诠释,命运给她安排了一生真爱,即使相遇的时间不对,但是最终命运换了他一个自由之身。可是,孙多慈却不敢为爱痴狂哪怕一次?
是爱的不够吗?
如果是这样,又怎么会拿半生来惦念呢。
是命运的不公吗?
它已经想法设法安排她们相遇相知相爱,难道还不够吗?
孙多慈一生的悲剧其实都源自于她的性格——太过软弱,她不敢反抗父亲,这让最爱的人只能活在记忆里;她不敢反抗婚姻,这让她和一直活在貌合神离的围城里。
性格决定命运,其实在爱情里性格决定了你会与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
遇到心中所爱,倘若你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披荆斩棘的之后,不一定会白头偕老,至少此生无憾;如果不幸所托非人,你也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永远不要害怕打破现状,如果现在已经糟透了,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