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忽暗,铅云压境。雨点便这般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像谁在天上打翻了砚台,墨汁混着清水泼喇喇倾泻。行人仓惶四顾,伞尚未撑开,衣领已洇出深色的水痕。
方才还见着云隙下的几缕阳光,转眼风裹着雨腥味扑到脸上。雨帘成瀑,千万条银鞭抽打着柏油路面,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雨势稍敛,人们刚把遮在头顶的包放下,忽闻雷声碾过云端。蓄谋已久的水柱再度倾注,雨珠在积水里炸开无数透明蘑菇。下水道开始反呕浊流。雨箭射得梧桐叶簌簌发抖。整座城池成了晃动的鱼缸,高楼是浸在水草里的模糊倒影。
穿高跟鞋的女人提着裙角跳脚,电动车骑士的雨披鼓成挣扎的河豚。外卖箱上的塑料袋哗啦啦响,像有群透明的螃蟹在撕打。阳台上的衬衫在铁栏间飘成投降的白旗,未关的窗扉将雨声放大成瀑布轰鸣。煎饼摊主用铁铲与雨幕搏斗,糖炒栗子的玻璃柜上,水痕蜿蜒如蜈蚣爬行。穿洞洞鞋的孩子踩着水洼大笑,着T恤的男人对着泡湿的文件咒骂。便利店檐下,两个躲雨的姑娘数着雨帘里的彩虹,老太太望着菜篮里的空心菜叹气……
晾衣绳上的水珠滴答着怨怼,龟裂的稻田正畅饮甘霖。这场雨究竟是恼人的意外,还是久旱的恩赐?全看你手里攥着的是将化的冰淇淋,还是等雨的秧苗?
(何志平 雨后随笔 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