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这一辈子,是在用脚步画一个圆。我觉得,人不光在用脚步画圆,精神上,也似乎在追求一种完美。有好多人,幼年时曾经失去的一些东西,成年后甚至一直到老,也在不停地寻找。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沟,河水清澈,流水像唱歌,陡坡上的小瀑布,有小鱼在水草中游动。小河沟北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村庄,村庄里有好多棵高大的白杨树,一到春天,小村就掩映在一片绿海中。小河沟南边,曾经是一片麦地,当时,正是秀穗的时候。
这村庄,就是我的老家,而我的梦,就发生在这片麦地里。
那时,正是半上午的时候,在麦地里,有两个孩子,大姐姐十三四岁,妹妹三四岁。不知她们在那里做什么,姐姐在前边,妹妹在后边。渐渐地,两人距离越来越远。过了好一会,姐姐也许觉得太静了,回头一看,马上惊慌地叫起来,又向后跑去。而后边妹妹,浑然不觉,等到姐姐找到妹妹的时候,她已经在一棵植物旁睡着了,而这棵植物上,当时开满粉色的小花。
被姐姐叫醒的妹妹,醒来后四处张望,然后指着花一个劲地问姐姐,看没看见一个穿粉红衣服的小女孩,她还和她一起在这花边玩呢。姐姐被妹妹吓坏了,抱着妹妹赶紧回家。
从此以后,妹妹再也不被允许到田野去。那粉红花,小女孩再也没有见过。不过,偶尔,妹妹还是会想起自己小时候做的这个梦。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到底是一个梦,还是真见到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小女孩和那粉色的花。也就是从那以后,家在农村的小女孩,没有和别的孩子一样,满田野里乱窜,而别的孩子能认识好多野花野草,妹妹只知道自己家围墙上那些甜甜棵和苦菜子,有好多野菜,她叫不上名字。
您可能已经想到,上边的这个妹妹,就是我。
多年后的一天,姐姐从大城市回来,姐妹相聚,又说起以前的事,我才知道,因为自己睡在那棵开花的植物旁,父亲把沟沿上的植物都除掉了,至此,我才明白,那花是真的,那梦也是真的。
姐姐说,那棵植物叫麦蓝草,是和小麦争养分的害草,农民都深恶痛绝。
可我却以为,麦蓝草,多么亲切,遥远而又陌生的名字!
我去网上查,看到图片,心里似乎被镇住了,真是粉红色的小花,小小的,好看!但毕竟没有见过真的,问到好多人,都不知道有这种草,有老年人,知道的,但也说,这草,早被农民们赶走,已经好多年不见了。
挺遗憾的,难道,再也见不到它了吗?
说也怪,自从知道麦蓝草后,我对植物产生了兴趣,想补上这幼年期缺失的课。平时就有意识地去看点关于植物的常识,渐渐地,周围的花草也认识一二棵了。但小时候心心念念的麦蓝草,却是没有见到,我也就渐渐忘了它的存在。
生活,总是兜兜转转的,原以为,有一些事,就如同童年,再也回不来一样。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看似已经结束的电影,跨越了漫长的岁月,竟然成了电视连续剧,跌宕起伏,又来了高潮,奇迹在今天再次发生。
近一段时间,因为园林里有一块地,成了建筑工地。来来回回地泥石大车,让这块我曾经的心灵栖息地不再安静,园林,也就没有天天去了。但心里始终挂牵着里边的花草树木。于是,趁早上清静,又去了园林。
还好,工人们还没有开始干活,我沿着林间小路,转了一圈。这个时候,文冠果的果实已经比青桃子大一点,苦楝树再过几天就开花了,丝棉木上,白绿色的四瓣花,好多蚂蚁开始爬行,林地上,又出来好多的土蜂窝。
带着满满的收获,在工人们陆陆续续上工的时候,我也在回家的路上。
路西是一片拆迁楼。我每次踏野回城,总是贴着拆迁楼这边走。去年的拆迁地,出来了好多野草和野花,不过,我基本上能叫出它们的名字。这一阵子,我一直没有放过这片暂时的荒地。
是不是坚持就有奇迹,还是奇迹一直在路上等着!就在这时,奇迹真发生了:眼前不远处,闪过一团似有非有的粉色烟雾,似乎在哪里见过,它就在一堆砖瓦石脚下,本来自己已经过去了,但我犹豫了一下,又返回来。
我饶过低矮的绿化带,生怕惊动它一样,悄悄地走近这丛粉色红雾。下一刻,我吃惊了:一棵小植,稀疏的聚伞花序,单根茎直立,圆锥形卵形花萼上,五个粉色花瓣。这发现,让我的心瞬间满了快乐,这不就是我曾经心心念念的麦蓝草吗?
岁月,真是有意思,也不知是它找的我,还是我找的它,转了一圈,我们又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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