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郡传奇

——李三爷讲古

那一晚，孩子们来的都比较早。嬉闹着抢地盘儿，占位置。李三爷却姗姗来迟。

豫北的季节四季分明，就连风也是循规蹈矩的来。春天，东风送暖，万物复苏。夏天，风从东南来，绿意盎然。秋天，金风送爽，硕果累累。冬天，西北风呼啸而至……。白雪覆盖的村落，田野，袅袅炊烟，母亲们唤儿回家的殷切的呼喊如一帧帧美丽的画面印在孩子们的心里，融进了不可磨灭的回忆……。

槐树林里，白天炙热的阳光被浓密的树叶遮挡，坐在林子里，让人倍觉惬意。到了晚上，晚风习习，从东南边的田野过来，拂过水波潋滟的坑塘又添了些许的清凉，真的是童年避暑的圣地。

李三爷来晚了，对襟的粗布短袖白褂，敞着怀，松紧带束腰稀布料做的裤子，裤腿挽起快到膝盖，脚上是生塑料做的凉鞋，李三爷手里拿着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带着谦意笑呵呵的说：“给试验站里的果树苗浇水，搭劳晌（方言，劳作时间长，过了吃饭的时间）了”。

试验站不小，有一百五十亩地，大部分都是大干苦干时期，挖平了沙圪垱平整出来的。以前有各小队的菜园子，中间还有一片核桃树，树身普遍不高，都是合抱粗的，枝干连着枝干，核桃树的木质坚硬，小时候常在树上蒙着眼睛沿着树枝捉迷藏。旁边的沟渠旁，还有一排花椒树，多刺的枝条交织在一起，像一个长长的篱笆墙。后来，大队在里面种了苹果树苗，垛起了一圈土墙，只留了一个西大门，在西边土墙的中间位置，一个宽大的过道，木质的原木原色的对开的两扇门，大门里面的两侧各盖了一排土平房。李三爷住在北边的平房，作为轮流值班看护园子的宿舍，带有厨房的一大间。其余的房间还住有村里一些青壮劳力。厨房有土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可以生火做饭，可以蒸馍，馍篮就挂在横梁的树杈做的搭钩上。半罐猪油和一些蔬菜都放在砌好的土灶台旁边，一个大水缸在门口的外面，一棵直径十来公分的泡桐树下。印象里记得玩耍饿了曾和玩伴进厨房，讨过馍吃。至于园子里靠南的地方，有好几片老坟地，小孩子是不敢去的。

我脑子里还在遐想时，听到李三爷说：“今晚咱们讲的可都是鬼故事，胆小的，没有大人跟着的，可以先回家了。要是吓坏了，我可担待不起。”小孩子们一阵骚动，都是急忙看看有没有家长或是住的近的邻居，叔叔，大伯的喊，我一会跟你一起回家啊。我看到堂叔坐在一旁的草墩上，不由自主的往堂叔的身边靠了过去。几乎每个孩子都找到了依靠，李三爷看在了眼里，依旧是笑呵呵的：“害怕的举手。”“呦？都不害怕啊？那好，咱们就开始了啊！”

李三爷讲，那是他进园子不久，同村的年纪稍大他几岁的对他说：果园这一带曾经是古战场，果园南边的第二寨就是穆桂英摆的迷魂阵。宋辽交战就在咱这一带，从金堤一直打到咱这，死伤无数，尸横遍野。后来把辽军引入迷魂阵，杀得辽军晕头转向，丢盔弃甲，四散奔逃，最后还是因为迷失方向而被宋军歼灭。这果园子一带，夜里经常会有鬼火，若隐若现，飘忽不定。有时候夜半，还能听到哀嚎和哭泣声。李三爷说他胆子大不以为然。

“可是”李三爷话锋一转，胆小的孩子打了一个激灵。

“他给我讲过不久的一天晚上，我见鬼了。”李三爷环顾了一下，特别是孩子们。鸦雀无声！

李三爷说，那晚浇地到了子时，他才回宿舍休息。回宿舍的路上，他老觉得脊背发凉，四下看看，没啥呀！月光如水照着地面，踏着斑驳摇曳着的枝丫树叶的影子回到了宿舍，脱鞋，上床，吹灯，月光从窗棂挤进来，如柱般照进房间，照在放了鞋子的土地面上，屋里的一切清晰可见。

李三爷说就在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听到门搭链响了一下，他侧身看了看房门，没动静。正准备继续睡时，挂在横梁上系着的搭钩上馍篮突然晃了起来。没风呀？他心想，我倒要看看是哪门子的邪！李三爷不吭声，屏着呼吸偷偷的看着。馍篮晃的越发厉害了，馍掉了出来！在地下溜溜的转。最后滚到了床边。李三爷说，他当时想，看看到底是个啥物件儿，敢到床边来，拽住就是几巴掌。没有动静了！他看看横梁，没有老鼠或者是黄鼠狼。正在纳闷时，他的一双鞋突然动了，在月光下，踢踏，踢踏的向门口走去。李三爷急了，园子里的土路上都是蒺藜，没有鞋咋成！干不了活儿啊！他腾的起身，大喊了一声“放下！”

门搭链又是一串的响声。一双鞋静静地停在门后。李三爷赤脚下了床，走到鞋前，用脚尖寻进去，踢拉着回到床边，点上油灯，睡意全无。三更后，困的实在不行，倒头就睡着了。

“那后来又咋着了？”人群里有人问。

“别着急，听我慢慢道来”李三爷不紧不慢笑呵呵的说。

第二天，李三爷把夜里发生的事儿给跟他轮班的讲了，轮班的说，今晚你还值班吧，工分算你的，夜里我不敢来。无论李三爷怎么说，就是不肯。

李三爷家有一棵，也是村里唯一的一棵不知什么年代种下的老皂角树，树上有很长的刺，上面结的皂角板，可以用来清洗衣服，汁液还能做胶水，粘书和作业本，小时候爬过那棵老树，树干粗的抱不过来。树冠高大，像是一把撑开的大伞。据《本草纲目》记载，皂角树的作用其实是非常多的，首先是因为它的树冠非常的高大，而且特别的茂盛，所以说能够起到保护人的作用，其次就是在古代的时候，皂角可以当做肥皂来用，有着一定的现实意义，而且皂角还可以入药，因此对于人的身体也是有一定好处的，最重要是能够镇宅辟邪。

李三爷接着讲，当天他回家在皂角树上取下了一些长长的圪针，用细绳子系着做了一串儿。然后回到试验站里，把它挂在了房门的上方。

夜里睡不着，警惕着到了午夜，又听到门搭链响了一下，接着就是嚎叫声，一声声的渐行渐远……。自此，他的房间在没出现过异常。

惊讶，惊叹声夹杂着窃窃私语，人群有点骚动，李三爷说“都别慌，还没讲完呢”。一瞬间，又平静了下来。

李三爷说，屋里确实不闹了，后来夜里浇地，遇到的把他吓坏了。

浇地那晚是月黑头，园子里也是静的瘆人。李三爷改过水口之后，回到地头用玉米杆搭建的草庵子，想进去歇会儿。突然他看到一个黑影，瞬间一个冷战。他胆儿大，立马又镇静了下来。

“谁？”李三爷喝问

呜呜啦啦的听不清楚回答的内容。

李三爷心想还没见过鬼啥样，这不定是谁装神弄鬼吓自己呢。正好和他耍一把，于是更加笃定了。

“来，坐这吧！”李三爷拍了拍草庵子。

“没有屁股蛋儿啊”

“那，蹲这拉呱吧”李三爷说。

“没有不老盖儿（方言：膝盖）呀”那黑影答的凄苦。

李三爷本不抽旱烟的，听到那黑影的回答，李三爷想，这不知道是谁故意吓自己，看一会怎么收拾他！于是就愈发想逗下去，便又问:“抽袋烟吧？”

那黑影仿佛苦笑了一声，“没有下嘴片儿啊！”

话音刚落，李三爷一铁锨就拍了过去……。

不是人！

李三爷呆住了。铁锨悬在黑影的头顶上方，怎么使劲也是纹丝不动。李三爷心想，今晚，栽了！

李三爷松开手，想转身跑，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中了定身咒一般，寸步难移。

耳边只听那黑影凄惨的声音:“我好可怜！我好可怜……！”

李三爷想，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不如问他一问。便问道：“你……你有啥事儿？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何必吓我呢？”

“想让你帮帮我”

“咋帮你？”

那黑影对李三爷说，你先坐下吧！待李三爷坐下才继续说到，他被害多年了。他本是王庄乡的，家是草滩的本本分分的老实巴交的贫农，姓甚名谁，家里弟兄姊妹几个，说的一清二楚，他说是被大汉奸吴兰田为了讨日本人的赏钱，把他当做农会的人抓到小寨给打碎了下巴，剜了膝盖，屁股蛋儿被割下喂了日本人的狼狗。他被埋在小寨西地大坑西边一排毛白杨中间的一棵大杨树边，这些年，四处游荡，成了孤魂野鬼。他本意不想吓人，而是想找个有胆量的人让给家里捎个信儿。前段时间夜里饿了，想去寻点吃的，进了李三爷的屋。本想试试李三爷的胆量，却被李三爷吓跑了。第二晚又去，却被皂角刺给扎了。他断定李三爷有胆有识，这才来求李三爷的。

李三爷说他去了王庄草滩，那人的兄弟姊妹只剩一个兄弟，躲抓壮丁去了山西。李三爷把情况给这户人家的一个近门兄弟说了，一开始人家紧张的不得了，说有这个人，失踪了好多年了。人家问了李三爷的名姓和哪村的，又详细记下那人埋的地方，说回头等那人的兄弟回来转告。

李三爷说，估计那鬼现在还在试验站游荡，只是他再没见过……。

我记得，听过李三爷的故事后，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很少敢去试验站玩了。

后来问大伯这事儿是真是假，大伯笑了，说，吓唬你们小孩儿呢！怕你们去试验站里费力！我还是半信半疑。

我上初一那年，一个礼拜天。我家的地和李三爷家的地离的很近，我看见李三爷在田里干活。有街坊哥喊李三爷回家，说有人找。李三爷问是哪里的？街坊哥说是王庄的，王庄草滩的……。